推开门,那张米灰色的大床上并不见那道清瘦身影,反倒是阳台落地窗半敞开,秋日晚风吹进屋内,送来一丝淡淡的凉意。
隔着一扇玻璃窗,那道修长的黑色身影,笼罩在清冷皎白的月光下,宛若一缕游荡在夜色里的寂寥孤魂。
又像是皑皑白雪里,浓墨重彩的一道清傲笔锋。
舒云念站在门口怔怔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吹进屋的冷风让她打了个颤,她才回过神。
缓步走到阳台,她站在玻璃门旁停住:“傅先生。”
轮椅上的男人稍稍偏过头,斜乜她一眼,又转了过去:“怎么。”
舒云念看着他在夜色里愈发深邃的英俊侧脸:“入秋了,风还是有点凉的,你要不要添件外套?”
他身上仍是一件单薄的墨色睡衣,阳台上风大,吹着裤管,隐约能看出腿部的形状。
修长、削瘦,远没有正常成年男性的腿部肌肉那般饱满。
听张妈说,他是去沪城的高速上出的车祸。
被发现时,大半个人被压在废墟里,浑身鲜血淋漓,双腿更是被压得不成形状。
最为严重的左腿有约十厘米的腿骨彻底粉碎,为了保证两边腿骨高度相同,不得已使用肢体延长术。
正常人骨折后,只要好好休养,骨头会渐渐愈合原位。而肢体延长术,则需在断骨处安装固定器,每天需要进行拉伸牵引,持续打断骨头的正常愈合,以此刺激骨骼成长。
长成,打断,愈合,撕裂,再长成,再打断,再次愈合、撕裂……
循环往返,犹如一个无穷尽的酷刑,无时无刻都在蚀骨的痛苦之中煎熬着。
而这样的“酷刑”,只是保证双腿长度相同——
对于一个神经损伤而无法站立的残疾人而言,不过是让他由一个“腿部畸形的残疾人”,变成一个“不畸形的残疾人”。
还是残疾人,还是站不起来。
腿部肌肉会萎缩,会变得很难看,得用长裤长袜遮住。
那是他竭力想保住的尊严。
“不用了。”
男人清冷的嗓音被晚风吹入耳,有些寂寥缥缈:“我坐一会儿就进去。”
舒云念看着他的侧影,红唇轻抿了下,没说话。
她转身进了屋。
看着阳台上那道纤细的影子褪去,傅司衍眼睫轻垂,骨节分明的长指揉了揉隐隐作疼的腿骨。
入秋雨水多,潮湿起来,腿疼的次数也越发频繁。
那种疼痛虽不如车祸时的剧痛,却如千万只蚂蚁吞噬啃咬,连绵无尽,一点点地煎熬着人的耐心与情绪。
很多次,他都觉得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可他仍旧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