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让听完,反倒拍了拍陆振的手臂,道:“大王宽心,人各有命。所幸大王世子尚在,当以此为前车之鉴,多多规劝。一家人早日团聚,早日安心。”
陆振点了点头:“将军说得极是。我那长子,一向愚钝痴顽,又是火急的性子。今夜我便与拙荆修书一封,送至城下,好生劝慰,还望将军相助一二。”
“大王有心,这个好说。”冯让来之前受元澈交待,自己心里有条底线,“不过不能再多等了,最多三日。若三日之后世子仍然不降,届时还望见谅。”
陆振叹了口气:“若真如此,我也只当没这个儿子了。”
冯让没有再接什么宽慰的话,几轮交谈下来,都是聪明人,把丑话说在前头,透那么一两句,点到为止。
“只是在下还有一事相求。”陆振又施了一礼。冯让见了连忙抬手相扶,只道但说无妨。
陆振慨然:“犬子亡故,无妻无子,如今小敛已过,可否让一名亲人前往守灵?”
“这……”冯让有些犹豫,“大王想让谁去?”陆衍被害的事由不宜外传,最好是个身板柔弱些的,还有最好是在朝中说不上话的。
这时陆昭向前一步,屈身道:“那便让我去吧。论亲,我们二人是双生子,原该去守灵。到时候设上苫席,有雾汐陪着,住在里面,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守到大殓不成问题。后头还有开光、抿目、铺金,要让四弟弟去,他年纪太小哪经得住这些。若换成旁人,又恐不能尽衍儿的意思。”
冯让看了陆昭一眼,又看了看吴王,确实没有比陆昭更合适的了。但冯让也有自己的顾虑,只先道:“那末将先禀明太子殿下。”
传话不需要冯让亲自去,外门上自有脚程快的侍卫往返于泠雪轩,回来时带了太子的口谕,准了。
陆振与冯让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借着这会功夫,陆昭也命人取来了早已备下的丧服。除此之外,还有牡麻绖,布缨,布带,和蒯草编织的鞋屦。
陆振看了看点头道:“好生照看衍儿。”说完又转向冯让,“劳烦将军安排了。”
待出门时,陆振亲自将冯让与陆昭二人送出,临走时忽然关切道:“东西都带好了么?”
“带好了,请父亲母亲放心。”陆昭郑重施了一礼,方才转身,跟随冯让,再度没入夜色之中。
竹林堂地处偏僻的华林园西隅,此时堂内已经挂起了漫天白幡。诚如冯让所言,丧仪确实是精心预备过的,奠酒、香烛、帷幔、棺椁,一一齐备。因还未大殓,棺盖只是错开放置,外面的人踮起脚,还能窥见里面人的容貌。而棺椁的尽头,供奉着一方蓝底洒金的牌位,简短写着属于陆衍的位份与名字。
至于丧仪,却远非诸侯王世子那样的排场。俗话说要听话外音。父亲答应写信劝降陆归,那么陆归还是吴王世子,陆衍丧仪的规格超不过他去。但若父亲执意不肯,杀了陆归,顺位下来,陆衍自然是世子的身份。所以说,诸侯王世子的丧仪规格,是一定要拒下的,不仅仅是自谦,这是对处理陆归问题上的一种表态。
不一会儿,竹林堂里便收拾停当了。冯让回吴宫向太子复命,堂内的闲杂人等也悉数退下,只剩下陆昭与雾汐二人。
陆昭先吹了两盏烛火,让内室暗了下来,然后走到棺木旁,看了看里面的人。
她第一次看到弟弟最后的遗容,尽管经过里外三层的装裹,依然可以看出他走的并不平静,死后也未得安宁。
陆昭想了想,终于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金色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