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略略低首称了一声惭愧:“其实茶道之难,莫如候汤。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沉。虞衡因反叛上位,得罪了一些南人,但又没得罪干净,这才是殿下放心用他的地方。”
曾经以箬叶密密封裹入焙,以人体温度常火炙烤,无数心思,几番蒸压,茶香的苦与甘在堂中层层铺开。两人徐徐对饮,亦不多言,直至天色稍晚,沈澄誉方起身作别:“十日后是便是纳降大典,江东子弟虽不能尽数出席,但老朽愿为乡梓发声。”
陆昭亦起身回礼:“霜雪厚重,地面泥泞,我有敝帚,原为世伯扫清前路。”
元澈回到泠雪轩中胡乱睡下,待醒来时已至晚膳时辰。周恢奉茶水入内侍奉他漱口,又重新命人为他梳了一回发。元澈先问周恢蒋、周二都督可派过人来,周恢只道周鸣锋曾派人上表请治失察之罪,蒋弘济处无甚动作。说完周恢忽又想起一事,将一方帕包裹的物件奉于元澈:“殿下睡着的时候,周将军命人和请罪表一起送来的。”
元澈展开方帕,正是一枚锃亮的铜制符契,冷笑一声道:“他怎么说?”
周恢道:“说是今儿下午周将军寻营回来,冷不丁从房里某处瞧见了,自觉有罪,因此和请罪表一道呈了上来。”
“哼,糊涂东西!”元澈重重一语,倒惊得周恢噗通跪在了地上。
元澈摆摆手道:“不是说你,你起来吧。”
周恢起身,仍是心有余悸,问道:“殿下可要诏周将军亲自问问?”
“不必。”元澈斩钉截铁,“此事若真是他筹谋,他必不敢只遣个不疼不痒的人来请罪。”
周恢点头称是,又问道:“如此说来,周将军反倒没有什么嫌疑了?”
元澈摇头:“倒也不全然如此,暂且等冯让那边的消息吧。”又问,“陆衍大殓是哪天?”
周恢掐指算了算:“是后日,只是不知吴国这边是以入棺之日为准,还是以人走之日为准,这两者相差有五六日呢。”
元澈点点头:“到了大殓,就要封棺了。老吴王既然说丧仪都依咱们定夺,那大殓日期便以入棺为准。”他还想为冯让多争取一些时日,或者说是为她多争取一些时日。
周恢见元澈这几日皆心情不佳,便悉心劝慰:“殿下这几日着实累着了,这些人哪个是省心的。殿下莫要思虑太过,如此也不宜荣养。不如想想开心的事儿。”周恢面含微笑,目光中也包含着些许期盼,“殿下这次回去,封赏是少不了的,想来魏主簿的品阶也要提上去。还有殿下元服成婚,奴婢听说正妃乃是薛家嫡长女,容色倾城不说,其举止娴雅,才华斐然,更是冠绝关中。”
此时元澈语气略带薄怒:“在这胡诌些什么,还不快去传膳。孤饿了。”
星河辽阔,月色溶溶,元澈遥望着窗外景色,不由得遥想千里之外的长安。小年将至,不知此时那里是一番什么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