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的皇帝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资格。其实前朝对于这种情形也有过策略,魏晋多设军屯,将百姓划分军籍。军户的子孙世代为国征战,闲时耕种。将战后流民与散军强行编入军籍,这种手法地方官员可以获得大量的政绩,而对于朝廷也可以直接将地方人口掌握在手中。这是双赢的局面,总之,要比这些民众全进了世家口袋里强。
不过显然,陆昭也不想让这些人全进了朝廷的口袋。
陆昭道:“兄长这些年来一路在凉州打拼,虽然麾下也有吴国旧将,但是大多还是凉州本地人与羌胡。如今大批民众涌入安定,当务之急还是要给予这些人一个可以安居的地方。安定人心,才能彻底吸纳这部分人口。”
“凉州地广人稀,实行军功授田,不用愁土地的来源。而且一旦军功及时落实,不仅这些人能快速投入到耕种生产之中,面对后续的战争,也必将拼死守护这些可以传给后代的产业。人心扎根,战意高昂,米粮有继,何愁不成强镇?”
陆振蹙眉捋了捋长须,任何制度都具有两面性。其实若按照他父亲那时的路子,开垦庄园,庇护流民,化为自家的荫户,从而打造部曲私兵,是自家获利的最好手段。不过如今,陆归在安定,手中并无匠人仆从来开垦,本身体量无法以此种方式容纳流民,那就不能强求,而要想其他办法来做资源的置换。
军功授田不失为一种两全的办法,但是对于关陇世家们而言,这种颇具法家意味的政策在舆论上就不会占据上风。而且对方以最大恶意揣度,所授的田亩未必就不会在关陇地区,况且此法颇有为君权发声的嫌疑。皇帝会不会借此法与陆家的实力把他们一锅端了,这就很值得深思。
陆振道:“朝中形势复杂,关陇豪门也一向不缺高明的为政者。这一法提出,陛下那边肯定会暗中支持,但对于关陇各家的反应与后续和各家要做的交涉,你心里也要有所准备。”
陆昭颔首道:“请父亲放心。”
陆振望了望平静的湖面,日落流金,水天一色,一只白鹤孤独立在汀岸之上,如行走在高空中的丝线上一般。观者不由得为其担心。然而鹤儿只是旋身振了几下翅羽,翩然而落,在一片金辉中格外绚丽,格外优雅。
次日一早,不待陆昭自己出门,元洸便将车驾停在靖国公府门口等候,仿佛已开始对阁中姝媛展开猛烈的追求。
既然是公开求爱,那么造势必不可少。因此除却诸侯王的仪仗之外,周围还搭设了步障。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原本属于关陇世家所掌的数千兵员,已被元洸完完全全渗透。当陆昭坐进自己的车驾之后,这些随行的士兵遍紧紧拱卫在车驾四周。即便有绣衣属的人想要打探消息,也都被这群兵士不留情面的驱逐开来。
看着这些以往连诸侯王都能够随意欺压的绣衣属吏从吃瘪的样子,元洸不禁大为开怀,并且也觉得有权是真的好。当初就应该把追求靖国公嫡女的口号喊出来,这样得少走多少弯路。
有了这一番体悟,元洸干脆下令让这些带甲卫士去东市等地晃一晃。让各家店铺屏却闲杂人等,如此他和陆昭两人还可以逛一逛街,吃一吃茶点,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打扰。更重要的是,陆昭也会少很多理由下车离开。
如此一来,两人车驾百步之内便无闲杂人员,足以给他俩打造一个私密的谈话空间。
这一日陆昭穿了一件桃夭色的衣裙,配以韶粉色绣金蝉纱披帛。桃夭,桃始华之起色,她甚少穿的这样娇俏。此时她的左手轻轻掀开车帘,春风浩**,云影徘徊,清薄的日光则在她的身上落下最后一抹华彩。桃花皆已吹散,山河皆已写定,多少青梅竹马的年少青涩,多少襄王有梦的欲说还休,也便在这一眼看尽了,看过了。
察觉出车驾走了与以往不同的路线,陆昭意识到这一次似要去往不同的目的地,淡淡的向身边的元洸问了一句:“今天不去处理那些信件?”
前者无欲揽风,后者却觉人间有味,元洸还未从那一眼中回过神来。待陆昭第二次发问时,他才从车内的小抽屉中取出已经拆好的信件。不过是恍惚间,元洸竟有些不想让陆昭成为女侍中。他知道,一旦她走出这片步障,迈入那道宫墙,方才那副画卷便会褪去色彩,变得苍白而寡淡。
“昭昭。”元洸慢慢地将拿着一摞信件的手抽回,借着车内的狭小空间,将她挤在身前,“你是不是有些累了?所以不想做女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