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将手从枕下慢慢抽回,抬眼却见簪子正在元澈手中慢慢把玩。
“把它给我。”不含任何敬语的话满含对帝王的挑衅,也满含一个孩童做戏时的顽劣,连伸过去抢夺的手,都有着一模一样的气势。
元澈却拿着东西往后一闪:“反应这般快,不像是久病之人啊。”
帘帐半遮半透,两人各自的神色如同浮动在云雾之中。元澈的目光如手指一般游移着,拂过陆昭的眼角,虽不真切,却让陆昭整个人又烧了起来。
“到底是个冷物,又这般锋利,伤到人可怎么办?”元澈弹了弹簪尾,目光又滑到陆昭的指尖,显然是对第一夜的事怨念颇深。
陆昭慢条斯理地坐起身,隔着帘帐,一手悄无声息地探向金簪,一手扳过元澈的脸,一点一点让它凑近过来。泛着病态潮红的唇微微张着,薄纱温柔的一面摩挲着她,如同刀尖舐蜜。而细密处锋利的丝线,同样啃噬着她,已有割舌之痛。
陆昭的手握住金簪的翅尾,意欲一丝丝将它抽离出来。她知道,每抽离一分,便有新鲜的血肉被划破。血滴在淆乱的呼吸里,将疼痛湿湿地渥着。
“疼吧?”清越的声音第一次透满焦灼感,那双浮着泪水的眼眸仿佛一下子涌起了一阵阴暗的满足感。
她的声音就这样衔住了他。疼吗?在那片温热而湿滑的红色凝津里,疼痛似乎也无法承载了,顺着近乎失声的闷哼流溢出来。她只需要两个字,就可以把他钩软了。
元澈半推半就地伏在她的手臂间,双目微睁,看着那张由收敛线条组成的五官,既禁欲又放纵。她的唇角适度地翘着,不知是呢喃还是嘲讽,使得他更想掀起这片纱帐,撬开它加以确认。然而,她鼻翼的阴影也如夜幕一般降下来了,浮动在离他不足毫厘的地方。
熏香与靡靡喘息融合在一起,在陆昭一寸一分的拿捏中,暮色被扯成慵懒的形状,连同光影之下那一丝明白无误的风情,都在向对方宣告,只要她想要,这里就会有一个骄奢**逸的黄昏。然而她却捕捉到了那双眼睛,一派坦**的温柔,还有那一副认命的表情,仿佛一头在山洪来临前驻足驯鹿,早就窥见了溺毙于水的命运。同时,因为这样的坦**与放纵,它们变得无比瑰丽。
陆昭就这样痴痴地望着这一双眼睛,仿佛怀着无限憧憬谛听着古塔上金铃的清鸣,那是她尽力过且永远无法涉足之地。
接近,却始终没有触碰。那层薄纱如同横在两人之间无数条亲人性命一样,权欲与□□之下,早已潜伏着血污的本质,在每一次的触碰与交构,都在冲击着禁忌。而她随着血色的漩涡,愈陷愈深。
金簪被拔了出来,以极其侵略且亵玩的方式。
“那么明日我就出发了。”元澈隔着纱,吻了吻,随后避开了陆昭的目光,起身走出殿外。
雾汐进来收拾,见陆昭血淋淋的衣袖便要替她换洗。
“这是他的血。”陆昭却一动不动,双眼失神地望着血迹,“不必浣去了。”
雾汐先是讶异,而后低了低头,退下了。
此嵇侍中之血,勿去。
那不过是暗藏在史书一卷内愚者的痴言。愚者是否真的愚昧,早已无从考证。但当世人从字里行间中窥得这一痕血迹的时候,对于一个人所怀抱的心意,也该了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