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以最自私的立场来作考量,放弃荆州的功业,对于陆家和皇后也是百害而无一利。因此这一次,中枢方面真的只能靠自家妹妹一力支撑了。对于荆州刺史府和车骑将军府,他也定下大基调,那就是唯南征功业以望,绝不轻起党争,涉入权斗。
至于皇帝方面,他觉得已然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皇帝竟然已经选择在妹妹生产前就御驾亲征,说明目前的局面已经糟糕至极,各方面都难以互相信任,因此必须有一国之君以压倒性的军事实力镇场。没有信任可言的情况下,行动更胜于表态。
最后陆归要思考的便是苏瀛的问题了。
吴玥也给他来过一封信,除了告诉他不要让魏钰庭之子回都之外,还转达了皇后不愿追究苏瀛之意。他在回信中自然也没有反对此事。
妹妹在宫中处境本就堪忧,急需禁军方面给予支持。作为司、豫、兖乃至于北境与雍州的话事人,一旦表露出一丁点处理苏瀛的意思,那么其背后的力量,尤其是行台,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阻碍南征,从而获得巨大的政治利益。不过陈留王氏则难免失去一个翻身的机会,王谦更可能因此一辈子捂死在楚国。王氏相关联的是吴氏,无疑在禁军中扮演着十分关键的角色。妹妹当着吴玥的面表态,也是极有政治分寸感。
可对于陆家来说,如果就这样放过苏瀛、仅拿虞氏开刀,也无法面对吴乡人情,终究乡伦难存。因此想办法在战后将苏瀛清算出局,就要靠荆州方面来完成,皇帝本人是不会放弃让苏瀛执掌扬州的,在苏瀛涉及陆氏族人死亡后,更加不会放弃。
既要赢得战争,也要在战争之后拿到清算苏瀛的话语权,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陆归道:“荆襄东线军尽量多换上豫、兖出身的将士,尤其是曾在吴国待过的那些宿将。荆南水纹地理毕竟不同于中原,潮湿多蚊虫,用这些老兵上战场,也不容易有水土不服之患。”
“是!”几名将领应下。
待众人离开后不久,门外戍卫便入内告知陆归,魏钰庭之子魏兰时想要辞行离开荆府。
“那魏家郎君也不曾向属长辞行,辞呈、官印都命卑职上交将军,刚刚人已经出发北上了。”
虽然魏兰时无论才能还是职位,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但他能够发挥出的力量却不在地方,而在中枢。魏钰庭多精明的人,如果要让儿子积累事功,为什么不选择寒门苏瀛执掌的扬州,来陆氏王门遍地的荆州有什么好处?说白了还是看出徐宁的气焰日渐嚣张,想要借世族之力保护自己。
魏兰时在荆州,首先就是一个人质,这个人质既可以保证陆家的安全,也能在必要时候给魏钰庭一个不与徐宁合作的借口。所以魏兰时必须扣在荆州!
陆归当即道:“去备快马,我亲自去追。再去查与魏兰时通信之人,查明后立刻收捕。”
毕竟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文人,陆归携一小队精骑,快马加鞭,又沿途封锁各个要道,终于在一家驿站门口堵到了魏兰时。
陆归下马,语气虽然亲和,但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威压:“魏郎急于辞官北归,可是家中有什么急事?”
魏兰时脸色瞬时一白,道:“家父命我归洛任事,乃是在右卫将军府下担任长史。荆州辟任,卑职深感念王刺史,只是陛下南征,洛阳空虚,右卫将军府之任于大义更不容辞。因此,卑职只好解官荆州了。”
陆归从未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人,也从不相信魏钰庭会让魏兰时回去,因而对此只一笑了之,反倒相劝道:“荆州大战在即,州府和军府也都急需人才。廓清南境万世之功,魏令就不想你留下来?”
魏兰时道:“前日有旧友前来,说是父亲孤身在洛阳,也有些独力难支,身为人子,理当恪尽孝道,此节相必车骑将军更能体谅……”
陆归摆了摆手,打断了魏兰时不着调的说辞:“这些话到底是出自你父亲一人,还是出自旁人,我是懒得追究。徐宁的右卫将军开府尚未仪同三公,便与刺史加兵州府平级。他征辟未与州府通信,擅自调人,既违政令,又干涉军令。凡在荆州涉事者,一律斩首。至于郎君你所言,与我所知实在大有不同。待我求证洛阳,再放你走,也不耽误你另谋高就。”
两人正说话时,官道上另有一队人马赶来,为首的似是看到了魏兰时,连忙喊:“大郎!大郎怎么在这里!”
陆归命人让开一条路。骑马的人至近畔,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大郎,家主传书,让大郎务必待在荆州,切莫归洛啊。”
魏兰时展开书信,一阅果然,叹道:“不意家父心中,车骑将军乃是山涛公。先前不知,多有失礼,愿随将军归府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