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家的所有事宜都如雾里看花,她是否与她真的交心,清如说不好。
只是这次,郭念云是真的动了气。远处廊下的歌舞笙箫阵阵入耳,女子的欢声笑语也时不时传来,看来都是陪太子消暑的。
太子李淳对郭氏是极好的,甚至到了宠溺的程度,所以才纵任她到如此地步,不去赴宴,口无遮拦,召见商女,嗯,也是无奈到极致了。
自太祖以来,皇室的历代继任者都有个特点,就是与发妻的关系十分融洽,当然,她们出身高贵是一点,但更为重要的是,她们都是与皇子们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所以就算性情上有点不羁,但毕竟情分在那,更了解彼此,所以都能善终,且嫡子也能顺利继承大统。
郭念云便是如此。
清如跟在她身后,只听她忽而感慨道:“阿如,要是他没死,你我就是妯娌了,你进宫也不会如此麻烦。”
“是小人无运无命,不配嫁入皇家。”
“别这么说,他们,那些搬弄是非的宦官群臣,都拿你身份挑事,可我却始终觉得,你与明澈是真的相配。”
她回身,裙摆被卷在一起,清如俯身,为她整理好。
“他太累了,从六岁开府那年,就背负了太多,加之后来又出了那种事情,他早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死也是预料之中,因为先帝对他的独宠是致命的,如今宦官势力之大,就连皇帝也难以与之抗衡,杀死他的不是什么母妃叛国、疾病猝死,而是众多无形之手,他死了,那些手才会安心。”
郭念云很少与自己谈及这些,尘封的往事总是泛着苦水,清如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自己算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暗处为他哭泣而已。
“眼下,你就要启程了。”郭念云握住她手,眼神幽暗,“你去到那边,一定要保重,圣上的旨意,我与太子也无能为力,只能愿你此生平安,我会常去大慈恩寺为你祈福。”
清如连连叩谢,自己何德何能,让如此高贵之人惦念至此。
后来,郭念云喝醉了,躺倒在榻上,近身侍女来服侍,被她一一屏退。
她拉着清如的袖口,清如则跪于榻前,听她嘴里小声嘀咕。
“……李淳这厮,也不来陪我……打马球,不像明澈,天生爱跑动……他呀,小时候最闹腾了……”说到这,她眼里有了精神,一把拉住清如手腕,像发现秘密般,道:
“你知道吗,他年少打球,用力过猛,从马上摔下来,肋骨断裂一根,满脸的血……御医当场医治,把他上衣脱干净,我那时穿着胡服,像个男人一样,御医便没有赶我走……可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郭念云眼里发光,清如确定,那只是震惊,而非垂涎。
“他……他……他胸口有道长长的疤,一直到腰腹,像是开膛破肚后缝上去的。”
清如眼睛瞪圆,这个情形确实很难想象。
“可御医说,那是母胎里带的,自然而成。但我家里养的一位宾客曾与我谈起,相传身体有如此迹象的人,是犯错的天神下凡历劫,被雷电所击而致……且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好笑吗?是不是很好笑……”郭念云嘴角勾起,笑着笑着就大声咳嗽,喘着道:“也许,这是在咒他,让那些人畏惧他,于是,他长大成人,崭露头角,便联起手来,将他害死……害死……”
清如在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中,感受到,郭念云哭了。
“明澈,他那么好的郎君,那么好……”
这世上好人那么多,为何只挑他一人受尽折磨呢?清如觉得空气潮湿得很,这暑气真是太难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