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冰和华旻二人被她吓了个半死,赶忙上去架着她,连坐也不叫她坐了,硬是压着她重新躺了下去。快入伏的天气里,还给她掖好被角,又往里丢了两个烧得滚烫的汤婆子,华滟有些啼笑皆非,但发酸发胀的肌肉触到热烫的汤婆子,当真有些舒畅。
华滟有几分懒洋洋地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舒养了好一会儿,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不再是吓煞人的苍白。
她一双眼睛擎着望向沉默下来的华旻,温柔道:“好啦,你们也是瞧见着,我并没有什么大碍。见着你们也都安然无恙,我的心也放下来了。来吧,同我说说后面的局势如何吧。”她自然是晓得,倘若有任何一个重要人等出了事,今日守在她床前的濯冰和华旻就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华旻咬着唇,迟疑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脆声开口:“那日您骑马引开守卫的注意后,我同姑祖母、表舅母、濯冰姑姑还有诸位姐妹就带着昇弟沿着墙根从预留好的小路跑出了驿站,除了中途因为起火的柴房火势突然变大,烧垮了房屋后塌下的木头土块挡了一会儿路外,一切都很顺利。少……温小将军入夜前给看守他们的太原驻军下了药粉,入夜后就带着羽楚军在路口等着我们。然后……”
说到这里时,她偷偷瞄了一眼华滟的神色,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华滟淡淡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来,鼓励她,“不必顾及我,你接着说吧。”
华旻颔首道:“许府君忌惮羽楚军,不敢叫他们驻扎得离驿站太近,温小将军解决了太原驻军过来接应我们时,也不敢靠得太近。我们生怕许府君发现,故而也没有多做停留,因此羽楚军他们并没有发现已有鞑靼人攻入驿站。温小将军带我们走出十几里外时,撞见一小支脱离了队伍的鞑靼游兵。幸而羽楚军诸位将士均都武艺高超,将鞑靼游兵打散俘虏后,温小将军说,鞑靼散兵游勇绝不可能突然出现在中原腹地,必定是跟随大部队进攻后走散的。他唯恐有鞑靼大军会以奇兵攻城,于是请托萧将军将我等送至最近的城池,他自己独领一队回去探探鞑靼人的虚实。”
“萧将军护送我等又前行数里路后,就遇到了正率大军来援的……胤国公。”
华旻觑着华滟的神色,语调一滞,还是没有唤温齐姑父,而是斟酌着称呼他为胤国公。
华滟闻言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面上仍是淡淡的,问道:“后来呢?”
华旻道:“我告知胤国公温小将军回援和姑姑、父皇涉险的情形后,胤国公便点了若干亲卫猛将,轻骑快马出发救驾,大军则由军士代掌压阵。”
“羽楚军萧将军夤夜寻了一座废弃的旧行宫,将我们暂时安置在这儿等候。我们等了一夜,第二天晨曦初始时候,我看见胤国公把您还有父皇的御驾带回来了。对了,这座旧行宫据说皇祖父在时很是喜爱,常常来此避暑游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父皇登基后荒废了好几年。”
华滟微微侧头,看到辉煌的日光透过单薄的丝绸屏风泼洒进来,金柳沐浴着辉光在暖风中尽情地舒展身姿,徐徐熏风带着初夏植被茂盛的生命气息闯入房内。
她一时竟有几分恍惚。
——“对了,这座旧行宫据说皇祖父在时很是喜爱,常常来此避暑游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父皇登基荒废了好几年。”
因为,这里是青陵台啊。
是我们至亲至爱的,埋骨之地。
……
濯冰扶着华滟在屋内慢慢地走了几个来回,华滟才觉全身的关节肌肉从零散件组装了起来,勉强可以用了。
濯冰不言不语,还约束着暂时遣来服侍她的女孩子们也不许说话。华滟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是怕她睹物伤情,或是听见一两句闲语伤心罢了。
华滟都明白,她也不忍拂了濯冰的好意。毕竟,从上京到青陵台,再从长公主府到太原,她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两段路程,都是濯冰陪她走过的。
……也只剩下一个濯冰。
她刻意不去想起此刻叫这座荒废行宫重新沸腾起来的那个人。
尽管他救了她不止一次。
哪知她不去见人,人家自会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