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沈府灯笼高悬,透着跃动的烛光,洒在石道之上,来领路的下人提着巡夜灯照在身前,侧头瞄了一眼身旁神清骨秀的李元朗,脑内心思飞转:小姐心悦这李大人,而今日听说李大人在朝中搅弄风云,风头正盛,老爷怕是对这位门下弟子也十分满意,想来他们府中马上就要成全一桩好事了。
这样想着,下人头低得更低了,行动间更加恭敬地迎着李元朗进了何启简院里。
时辰已经不早了,本来这个点何启简早该睡了,但他等到了现在,就是知道李元朗一定回来。
何启简靠在紫檀扇面管帽椅上昏昏欲睡,楚平站在一旁随伺。
门外传来下人的通报声,何启简睁开眼,眼里虽有些年老人特有的浑浊黯淡,却仍是一派清明精干之态,他哑着嗓子喊了声“进”,楚平将他扶了起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李元朗踏步进来,随从的那人恭顺地带好门退了下去。
何启简由楚平搀着,上前几步,他看着披星戴月而来的李元朗有些泪眼婆娑,喟叹道:“元朗,我竟不知你遭了这许多罪。“
李元朗换过楚平的手,搀着何启简走回座位,安慰道:“老师谬论了,若不是老师,元朗怎么会到了今日这个位置,学生还得多谢老师栽培。”
何启简摆手:“你怎能这般想法,没有我,你自己也必有一番造化,元朗,你放心吧,郑汪垚这帮人是逃不掉的了,至少,郑汪垚是死罪难逃了。”
李元朗明白何启简的意思,郑汪垚能死,但其他人,怕是难以追责,别说是梁奇正,就连圣上身边的汪全胜怕是都难以处刑,今日在那大殿之上,有眼睛的人都应该看出了郑汪垚和汪全胜关系匪浅,但圣上会殿结束之后,也只做无视,还特地支开了汪全胜,想要保全之意已是现于明面了。
“不过也不一定。”何启简已被搀到座位之上,看着刚落座的李元朗突然开口:“今日圣上不是留你下来议事吗?怕是也有些想法想要与你商讨的,却不知,圣上到底是有何打算的。”
李元朗回得诚恳:“圣上直言,我一路过来之辛苦,但是我这一路,有圣上有良师,又怎会自怨自艾,元朗的日子已比许多人好了不少,还是得多感谢恩师才是。”
李元朗来此就是为了解释这个,圣上特意点名让他留下来与他话叙,摆明心思就是想要拉拢与他,何启简看着岂能有不多思之理。
“那就好,你父的冤屈是朝廷之责,圣上也是为了体恤后人,你也莫要多虑了。”
师徒二人就在这些试探中揣测着各自的打算。
一番商论后,何启简不知怎么提到了聚义寨身上。
“我记得你说,那个聚义寨匪首救了你的性命,我前几日才知她竟是个女子。”何启简打量着李元朗的神情:“我怎么听说,你们之前还差点成亲?”
李元朗举盏的手一顿,看着何启简,心里几番思量,再开口,便是一道讽意:“确实,这女匪首好似没见过男人,将我救了回去,却没想到留我下来是想迫我做压寨赘婿,学生自然不从,便是几番向外传递了消息,这才成功脱逃也才能把他们一举拿下。”
“倒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何启简叹道:“你能将这山匪拿下也是不易,我听说这山匪盘踞在那已有数十年,哦,对了,你父亲之死当年是说被聚义寨害的吧?那年还去派人清剿过,没想到过了这许多年,他们竟又在那生根了。”
“是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匪徒总似无穷无尽,不过这次,学生已将他们都带回了刑牢,这些人也应当消停些了。”李元朗咬牙道:“不过可惜,这些人倒是没犯下什么滔天大罪,学生在牢里审了一些,大多犯下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除了那时他们下放的官粮。”
说完,有些忧虑道:“老师,官粮一事上次启奏之后圣上就未再言及,我也不知圣上所思,就怕……”
未经上奏,私自协同匪贼将偷盗的粮随意送人,虽说也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赈灾,但无章程,无记录,到底不是小事。
何启简盯着李元朗的神情,看他眼神发冷,似乎真的是讨厌极了那些山匪,而之后的言辞又确实在为那官粮之事而忧心。
何启简略放下了心:“怎么,你现在担忧了?之前不还跪在金殿一脸无所畏惧吗?”
李元朗摆手:“老师您就别笑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