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此时的大唐,吃公粮者皆承尚书省符,《大唐六典》更是严格规定了丁男(青壮年男子)每日得盐二勺五撮,而女子和老迈男子给量减半。
相比之下,军士给盐却可以达到每日半合,足足是丁男的一倍。
唐人军中用盐量奇大。
一方面是因为唐军以腌渍物为副食,制作这种便宜易保存的酱菜肉脯,耗盐量便大得多;另一方面则是征战创口需要杀菌,他们治疗刀枪剑戟伤,主要以孙思邈的金创“地黄膏”为主,那也需要用到很多盐。3
军中除了人还有马匹,大唐军马蓄养自设立“四十八监”后,到开元十三年,已经足足七十万六千匹。
一匹军马一月要用九升盐,全大唐军马月耗盐量,也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一桩桩、一件件叠加下来,都是朝廷财政的压力,最终落下去,又成为百姓头顶的大山。
张九龄之所以激动,便是觉得七娘之法,或许能叫百姓头上的山,变得轻一些。
李隆基揉着眉心,不知在考虑些什么。许久,他对着高力士扬了扬下巴。
高力士便会意,吩咐门外传旨宦官:“去宣阳坊走一趟吧,请七娘子过来。”
七娘进宫,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
下了车驾,眼见今日不是往南熏殿的方向去,七娘便小小声问那绯衣宦官:“陛下在哪儿呀?”
宦官如今把她当个贵人,弓身客客气气的:“陛下与张相公、秘书少监在大同殿内等候七娘子,绕过这座楼便到了。”
七娘一听张九龄也在,还有位未曾谋面的张相公,决定待会儿得收敛着些。
大同殿本是翰林学士办公之所,后来陛下喜吴道子之画,特将他召入宫廷安排在此处,这会子已经被委派去嘉陵江画一副秋日图了。
七娘甫一进门,便有三双眼睛同时转向她。
李隆基见她与上次面色不同,也没了一脸麻子,便知道定是她那阿耶的烂主意。也没戳破,直接开口问:“七娘,朕听闻你弄了些青盐,怎么来的?”
七娘答:“自己做的。”
“如何做?”
“就拿毒盐碾一碾,洗一洗,滤一滤,再煮一煮就好了。”见几人不太相信,七娘又道,“岩盐遍布大唐各处,你们都不用,我就拿来做做小生意,不行吗?”
半晌,李隆基才问:“你跟何人学得此技法?”几次三番下来,这似乎成了他最关心的。
七娘又开始编了:“随阿耶游历的时候,一个村子里的老阿婆用过比这个简易的法子,我看过记住了。”
李隆基无言,比起七娘开发了毒盐,他确实更愿意相信是老阿婆所为。
帝王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张九龄和张说同样如此,便故意问张说:“大相公怎么看此事?”
张说已是朝里老成精的狐狸了,猜到陛下的心思,递了个梯子:“老臣以为,此技法造福社稷,当进献陛下,纳入朝中。”
李隆基装模作样点头:“大相公此言有理。七娘啊,你意下如何?”
七娘听他们唧唧叨叨一番,脆生生问:“意思是圣人想白拿走七娘的技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