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先前过东都时,就听裴稹说起过裴旻将军。为了求得吴道子的壁画,将军于洛阳城营外和着鼓声号角,舞剑于数万唐军前,给了吴道子作画的灵感。
当时赞叹之事,今日听得将军亲言,却只剩下了对母亲的愧疚。
七娘听到这里,也贴心地握住裴旻的手:“师祖!”
裴将军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一声“师祖”,笑着看向她。
七娘两只小肉爪将裴旻的手包起来,一脸郑重道:“这是用兵器的人才会长的茧子。师祖镇守一方戍卫河山,这厚厚一层的老茧就是守护我大唐的盔甲,一定、一定能护得老太太的魂灵重入太平之世!”
许是小女郎的语气过于真挚,裴旻眼眶一湿。那些夜深人静时的自我怀疑与折磨,就在此刻都有了落点。
将军不是轻易落泪之人,便垂下头揉揉七娘的脑袋:“七娘能有这份赤诚,你养的很好。”
李白浅笑,谦虚答:“这都是她自个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得来的,我没做什么。”
七娘小鸡啄米式点头:“就是就是,都是我的功劳!”
裴旻与李白便忍不住都被逗笑了。
气氛有一些细微的变化,仿若真成了无话不可谈的师门。
裴旻率先入了凉亭坐下,问道:“此番回京,听闻你已经凭着讽谏连升两级。此事有一有一尚且还算美谈,但切忌再三再四。须知我们这位陛下,可断断不是个能海量容人的。”
李白对此再清楚不过,却依然大无畏答:“身为补阙,便有纠察陛下错漏的职责在身。将军所说我皆知晓,所求不过良心得安罢了。”
“良心?”裴旻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词,语气中满载怀念,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李太白啊,在这盛世之下的长安城,良心确实卖不上什么价钱,但你要想完完整整的留着它,可就太贵了。”
李白依旧笑着,没有出声反驳,只用眼神中的坚定与狂傲作以回复。
裴旻便了然,李白是决计不会为长安的“规则”所屈服了。这倒让他有几分高看李白。
七娘可不清楚两人之间的互动。
她正开心蹲在亭边的鲤鱼池喂鱼,听到裴旻谈良心,扭回脑袋嚷道:“师祖,您先前不是还跟我说,人有良心才不会偏离心中的道吗?”
又大喊补充:“这话还是在公孙大娘面前提起的,我肯定不会记错!”
裴旻吹胡子瞪眼的,伸手弹了七娘一个脑瓜崩:“……啧。臭丫头,就会拆老夫的台!还不准我试探试探他了。”
七娘“嗷呜呜”叫唤一声,蹦起来要去反击,被裴旻单手像拎着鸡崽子一样倒提起来,还称了称筋骨,点头称赞:“嗯,不错,是个修剑的好苗子!”
这话七娘爱听,顿时乖巧下来。
她倒吊着嘚瑟道:“就说我是大游侠的胚子吧?师祖,您快瞧瞧师父,他一定是个天生剑人!”
裴将军闻言微怔,继而发出一阵豪爽大笑。
李白:“……”
七娘对“李剑人”可真是充满了执念。
裴旻今日只穿了武将专着的绢布甲,发丝束起,戴一顶长脚罗幞头,是典型的不张扬式武官装扮。
李白眼神落到那幞头上,流露出些许担忧。
裴旻似有所觉,抬手正了正巾子两脚,笑道:“无碍。不过身外名,陛下在意,便按他的喜好来。”
七娘听得云里雾里,见李白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索性直接问裴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