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二十一年的下半年,半个中国都进入了战争状态。在海上,明、清水师为了争夺渤海、黄海的控制权,在袭扰与反袭扰,登岛与反登岛,破交与反破交中渡过。为了保障二次北伐的后勤补给,朱由榔早在两年多之前,便追加数百万元预算,用于建造新船、改装旧船、大幅增强广东舰队和福建舰队的整体实力。清庭为了弥补缺陷,亦投入超过一千万两白银,不远万里请来西班牙舰队,对明军造成严重威胁。仅在旅顺-登州战场,明军水兵、水手的伤亡人数就高达两三千人,被拦截物资所造成的损失更以百万两计。海权争夺固然激烈,陆权争夺亦不遑多让,甚至更加残酷,更加揪动人心。湖广方面,李国英、张勇统领甘陕军团走武关进入南阳盆地,由北向南对张长庚军阀发动攻势。董学礼哪里是张勇的对手,一面苦守襄阳,一面不停向郝摇旗、贺珍等夔东将领求援。从邓州到襄阳,长达两百多里的补给线上,到处都是明军的明岗暗哨和奇袭部队。因此,世人大多认为,张长庚、刘兆麒、董学礼、周培公等人均已转投明廷。至于湖广官场为什么还用着大清的印信,湖广绿营为什么还举着清军的军旗,就不为人所知了。在湘江一带,偏沅巡抚袁廓宇亦率领湖南绿营违抗圣旨,坚守长沙超过三个月。一开始,是袁廓宇独自应付吴三桂、李本深、南一魁等一大批猛将,还有他们裹挟的数万仆从军。随着王光兴、塔天宝、马腾云、田舜年、吴子圣、高文贵等明军将领陆续率部进入常德、长沙、宝庆一线,事情变得微妙起来。清军攻打清军,清军向明军求援,明军袭击正在攻击清军的清军……场面异常混乱。为了捋清明廷的态度,吴三桂甚至不惜收缩阵线避战,在和平的间隙派出数批使者前往江陵,要求与李定国谈判。李定国则以天子正在北伐为由,拒绝做出任何承诺,想停战只有一个方法——无条件弃械投降。对此,吴三桂气得发疯。他实在搞不懂,连张长庚、张朝璘这种庸才废物,都能得到永历天子的原谅,姓吴的为何偏偏就不行。论含满量,孔四贞还是太皇太后的义女,不照样投了明吗?广西、湖南一线,战事也有了新的变化。监国朱慈煊命吴三省为征虏大将军,率王三才、黄元才、雷朝圣及安南诸部,向吴三桂军团的南路军发起攻势;又命罗义为平虏大将军,率彭信古等御林军将领向衡州进军。两广明军本来没有足够粮草发起攻势,不过安南女王联合四大副王送来一大批秋粮,数量之多,让人怀疑安南是否将所有库存搬空。安南女王黎玉缘在国书中对朱慈煊这样说道:大明与安南本是一家,此乃两国生死存亡之际,当患难与共。在云贵一线,主帅白文选、副帅祁三升亦以摧枯拉朽之势,强行突破北盘江防线,连续收复安顺、贵阳、镇远……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全面战争,规模之大,涉及范围之广,情况之复杂,远远超出朱由榔所料。在这七八条战线上,所有将领在战斗的间隙,都会情不自禁地看向京城方向。他们似乎都在等待同一个消息,等待京畿决战的最终结果。因为朱由榔、李来亨分别在滦州、蓟州进行牵制,滦河卢龙渡口的清军并不太多。马宝率领御林军第十步兵师及一个工兵营、一个炮兵营、一个骑兵营共计一万人发起突袭,在半天内成功强渡滦河,在西岸站稳了脚跟。托尼、岳乐对此大感震惊,连忙向后方的开平中屯卫求援。开平中屯卫有清军的一支预备队,一支兵力为八千的骑兵部队,以两红旗为主。主帅是克勤郡王罗科铎,副帅是和硕庄亲王博果铎。这两个人都是两红旗的大小旗主,和多尼、岳乐本就没什么大仇怨,在大清危在旦夕之际,他们自然与正蓝旗和舟共济。这支部队星夜赶往前线,在明军没有席卷滦州防线之前,便赶到战场威胁第十步兵师的侧翼。当马宝看到平原上浩浩荡荡的骑兵部队,他终于体会到朱由榔迟迟不发起总攻的良苦用心。京畿距离草原太近了,清廷通过压榨蒙古诸部,拥有数以万计的骑兵部队,远非湖广战场能比。仅盯梢他这支偏师,清军便能出动八千骑兵。滦州城内应该还藏有不少,蓟州、喜峰口一线则更多。因为骑兵数量不足,哨探的活动空间很小,滦河以西的情报严重不足。如果不是事先站稳脚跟,这突然出现的八千骑兵就能把第十步兵师打崩溃。马宝和罗科铎、博果铎在渡口附近对峙了整整一个月。清军拿铁丝网阵地毫无办法,马宝亦被盯得动弹不得。时间来到十一月初,对于南方人为主的明军而言,京畿已经非常寒冷。还好明军的军需部未雨绸缪,事先准备好大量军大衣,才让明军免于灭顶之灾。用棉量高达一斤半的军大衣非常保暖,士兵们活动起来甚至还会冒汗。十一月初一晚上,北风呼啸了一夜。凌晨,马宝接到通报,滦河河上的冰层已经足够厚,主力即将发起总攻。朱由榔的命令是,马宝可以根据形势,自行判断是否南下夹击滦州城。卢龙渡口距离滦州城六十里,距离并不算近。在马宝被盯得不能动弹的大半个月里,滦州清军又在途中紧急修筑了数条防线。在骑兵环伺的情况下,走完这六十里并不容易。奇袭白土关之后,贺珍的儿子贺道宁一直视马宝为偶像,并以副将的身份追随马宝转战四方。看到天子发来的通报和命令,他觉得坚守营地较为妥当。第十步兵师以八千步兵牵制八千骑兵,算是超额完成任务。马宝却道:“如果每个人都想着完成任务就行,那么我们还在云南的大山里打游击,而不是反攻京畿。”然后他走出营帐,在寒风中向值守侍从大声道:“今日将战,通知全师营长以上军官到中军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