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不想再胡思乱想了,现在我最需要的是睡眠。我必须睡过去,睡梦能抵御饥渴。
据说,以前物质条件不丰富,到了冬天不需要出力气干活了,家家户户都只喝稀粥,人只在做饭、吃饭的时候才会动弹,其余时间都躺在床上睡觉。整座村庄都被睡梦包裹,摇摇晃晃的,就像垂在天边的云。想到了云,我就在脑中回忆看过的各种云,绷着的心弦逐渐松开……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后,疲劳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大概是由于缺水,我的头很疼,胃倒是好了一点,大概它已经意识到无论再怎么折腾都没有用了吧。
我集中注意力倾听外面的声音,好像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一半时间已经过去了,我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动了一下身子。
“啊。”我突发奇想发出了一声叫喊。
如果外面有人想要接近我,那他应该会被我吓一跳,但除了我的声音在房间回荡,我没能听到其他的声音。
静悄悄地过了两天,我知道我已经快要崩溃了。
我用力掐了掐大腿,但没有效果。
虽然我很累,但才睡醒,短时间内我也睡不着。
我突然想到尽管我无法停止思考,但我至少可以控制自己该思考什么。
过去的事情像老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这是一部只属于我的老电影。
我在钱塘江的围垦区长大,我的童年就是水和一望无际的田野。
当年,我的父母觉得工人不自由,半路从纺织厂辞职,跑去承包了鱼塘和土地,但管理鱼塘实在太累,也伤神,尤其是夏天,鱼塘的养殖密度不小,夏天气闷,一有什么病害,鱼都是一塘一塘地死,池水散发着一股腐败的味道。这时候,父母就会整夜睡不着,后来退掉鱼塘,只种地,毕竟农作物比水产好伺候。
但对我来说,两者区别不大,因为我还是每天要骑几十分钟的自行车去上学,在家附近方圆几里内找不到一个同龄人。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孤独为何物,平时靠看书、看电视打发时间。如果是周末,无聊的时间就会多点,尤其做完了作业之后,傍晚的少儿节目都还没开始,我就只能采一枝狗尾巴花或者抓只蝴蝶、蜻蜓一直往外走,走到河边再慢慢走回来,几十分钟的时间就被消磨掉了。
再后来,父母为了我的学业,考虑到镇上的中学比较好,才带着我回到镇上。
大概因为成长环境不同,我属于那种沉默寡言的人,而且成绩一般,总体来说,我就是个普通的家伙,少年时也有过不着边际的幻想——想当小说家,还煞有其事地写过十几万字,涂满了一整本。
这个本子,我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后来高考结束,我母亲把那个本子和我做过的试卷捆起来当废纸卖给了回收站。
再然后,我度过了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我读的大学离家很远,我过得很自由,很多个夜晚,我都和室友们玩“一条龙”,即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后,先去吃个火锅,再去打台球,之后在路边摊撸串,最后钻进街边茶馆要个包间,通宵打麻将。
快活是快活,但也很孤独,大家天南地北聚在一起,一个寝室六个人,来自六个地方,毕业之后分道扬镳。
我是那种很奇怪的人,经常在该享受欢聚的时候想到别离,很少能纯粹地开怀。事实也是如此,我们毕业后确实渐渐断了联系。
我的工作地点在市区,家在农村。为了上下班方便,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房租很贵,实习那会儿,我拿到的钱只够交房租和吃穿用度。
我没有朋友,和其他租客一样早出晚归,低着头走路,平时遇到了也不打招呼。
最孤独的时候是冬天加班,大冬天加班到深夜,从公司出来,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我裹紧衣服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路上,寒风凛冽,直往体内钻。
回到出租房,累得连澡都不想洗,脱了衣服就钻进被子里。我住的房间有扇窗户,老房子的窗框已经有些变形了,窗户能够关上,但总有条缝,冷风老是灌进来,我糊上了报纸,但没有多大用处,风还是能钻进屋子里,室内比室外高不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