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斩坐在小花园里,单手拿剪刀,咔嚓咔嚓地修建花草,左臂空空的袖管在肩膀处打结,像挂了个疙瘩。
龙芝对他不赖,即便是囚禁,也给他找了个赏心悦目的好地方,院子里假山锦鲤,流水潺潺,又有一个小花圃,长满奇花异草。
但江斩知道,这里是在地下,因为每次有人来,半空中都会响起铁链被解开的声音,又有足音,一级级自上而下,响在白云和日光之间。
还因为每天的天气都是一样晴好,从不阴晦,也无惊雷,龙芝是龙家的大小姐,方士家族的菁英,有的是本事把见不得光的地下布置成鸟语花香的桃源。
不过江斩不关心这个。
九个月了,他从不开口说话。
龙芝经常来看他,但他从不抬眼看她,一次都没有,只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有时吃饭,有时给池水清脏,有时拿着小剪刀,咔嚓咔嚓地修剪花草。
活得暮气沉沉,没有爱恨,徒耗年月。
龙芝在他面前无计可施。
她有时软语和他商量:“江斩,我让人给你续上钢筋铁骨好不好?续上了之后,找黑石城最好的皮匠人帮你做表皮,衣服一遮,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你不知道,羽林卫里,有人主动舍去肢体,就想接一截钢筋铁骨。”
江斩仔细拿剪刀剪去面前花草的杂茎,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有时,她又突然狂躁,掀翻他的饭桌,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肯这么待你,你该跪下来给我磕头,换了别人,我早一刀砍了。”
江斩从满地的菜饭中爬起来,好像觉得饭撒了很浪费,伸手撮起来,一把一把地往嘴里送。
龙芝嘴唇嗫嚅着,眼圈慢慢泛红,转身就走。
江斩坐在原地,嚼一口带沙土的饭,边嚼边笑。
爱过的人,知道怎么样才最能刺痛和折辱对方,他已经不爱了,所以下手百无禁忌。
还有一些时候,龙芝觉得自己委屈:“这事哪有什么对错?大家不过是各为其主,换了她叶流西在我的位置上,她做的说不定比我更狠。”
是啊,是各为其主,所以他永远站在青芝的这头,没兴趣去换位思考或者将心比心。
偶尔夜里睡不着,想到这完全看不到头的囚禁生涯,他也很诧异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
也许是为了青芝吧,他还不知道她的下落,他还欠她那么多,得想办法还。
……
半空中再次传来熟悉的足音。
江斩放下手中的剪刀,转身回房,在龙芝进屋之前躺上床,盖上了被子,背对着门。
眼不见为净,如果一定要听她歇斯底里或者喋喋不休,躺着当然比坐着站着舒服。
有脚步声进来,俄顷,身后响起龙芝的声音:“江斩,不用装了,收拾收拾,我可以送你回蝎眼了。”
江斩的身子僵了一下。
龙芝笑起来:“你还不知道,蝎眼已经兵临黑石城下了吧?叶流西开出了条件,要换你回去……恭喜你了。”
叶流西?
这名字听起来怪怪的,他还是喜欢叫她青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