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龙芝,看回龙申时,重又莞尔:“三年过得很快的,到时候,又要麻烦你拨弦了——我这人说话不中听,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几个三年,我希望龙老爷子能尽快选个听话又明事理的接班人,我说的接班人,可不是指龙芝啊。”
……
车子缓缓开动,龙申回头看了眼越去越远的谈判帐篷,又伸手拍了拍龙芝的手背,语气不容置疑:“你也听到了,三天内,选个时间,把江斩送回去吧,一个废人,换13个黑石城,这交易合算的。”
龙芝咬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她要把我换掉,你也照做吗?”
龙申说:“龙芝,形势不如人,就先示弱伏低,再徐徐图之。人生总有起伏,叶流西不也曾经一败涂地吗,她都能东山再起,咱们也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龙芝心头一突,抬头看向龙申。
龙申的脸色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你想要江斩,其实很容易,等天下都是你的,他也自然就是你的了——现在把他送回去,就当放羊暂时出去吃草。我们先保住13的黑石城,又13,再13,有了立足地,有了喘息的时间,什么事办不成啊?”
“不过龙芝,你记住我的话,真到了那一天,别像叶流西那么蠢:给敌人喘息的时间,就等于是给自己的坟冢开挖了第一锹。”
龙芝唇角浮出笑意,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唯恐夜长梦多,叶流西第二天一早,就带队进了魂魄山门。
这里还是老样子,九个月前的那场大震都没能让黄金矿山改头换面,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重修的金爷脸了——以前的金爷脸很自然,只是山壁上象形的洞穴组合,现在就像是整容动了刀,钢筋作骨,石块堆叠,水泥弥封,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叶流西把矿上负责做饭的都叫来问话,只一个问题:近几个月来,有没有大批量地丢过食材?
这完全是基于自己的经验:从前穴居在矿道里,没认识江斩时,总要想方设法偷吃的,不敢经常出来,怕露了行迹,所以每次都会尽量囤多些东西,干馍、咸肉、卤酱,有一次,还直接顺走了一坛腌咸菜。
高深总要吃饭的。
但问话的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伙夫们表示一切都正常,丢食材的事不是没有,但查看下来,基本都是老鼠作祟。
叶流西让所有矿工撤出矿道,让人用车载喇叭扩音器朝矿道里喊话,几个小时下来,漫山遍野回响不断,很多人耳朵里都出现幻听了,那些黑洞洞的矿道还是依然故我。
阿禾泄了气:“西姐,高深会不会……逃出去了啊?”
不会,魂魄山门没开,金池的外接通道口后来又被铁水焊死,炸山堆压,从根本上杜绝了出逃的可能性——死在矿山倒是有可能,但这么久了,尸体总该能被发现的……
叶流西沉吟了一下:“我进矿道吧。”
她从矿上要了套干净小号的工装穿上,戴了顶铁制盔帽,系紧皮带,扎紧靴口,看上去还真像个矿工,阿禾要跟着一起去,叶流西没让:“你跟不上我的,江斩说我进了矿道,动作比地老鼠还利索……放心吧,这里也算我的老家了。”
这话不夸张,除了荒村,矿道是她住得最久的地方,创立蝎眼之后,总要辗转迁徙,反而居无定所。
矿道里没有白天夜晚之分,人都撤出了,悄静无声,像极了那些数不清的一个人在矿道里穿梭摸索的夜晚。
叶流西几乎不需要借助盔帽上的矿灯,熟稔地转弯、斜进、溜身滑下侧道,探身翻入高处不引人注目的洞穴——那些熟悉的地方,很多都已经坍塌湮没了,有些还在,一缕缕牵连着她那些黑暗里的过往。
昌东说得对,只有被人善待,才会想着善待别人。
卑微、羸弱、朝不保夕时,人就活得像求生的蝼蚁,做什么都偏私。
就好像她当初救江斩,可不是因为怜悯。
那时候,江斩刚下矿道不久,她就注意到了,常躲在暗处窥伺,像狼端详自己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