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怀珠苦笑一声,音微颤,指尖轻抖,“可他们还是一遍又一遍,在被人推攘、辱骂的声音里,卑微哭求,为我一个同遭遇的陌生人,费力求一纸药方,再漫山遍野翻找、熬药。”
即墨兰从怀中掏出帕子,递到她面前。
她伸手接过,却没擦去泪水,任由它滴答落进杯盏里。
“万千沉冤的人里,越是下民越是艰难翻案。我还曾见一人,一路上告,连脊骨都被打断了,还在风雨里呐喊着往前爬,说要求个清白在人间。我闻讯跑去时,那人撑着一口气求我,帮他将冤情写下,他怕到了地府要被拔舌,讲不出冤情来。”
她又笑一声,笑里全是苦涩。
滴答——滴答——
泪珠如雨坠落,打碎杯中平静世界。
“你们看,同是沉冤之人,我有舅舅,有你们这么多人惦念着。可他们什么都没有,所剩不多的余生,也不过为求一个清白在人间。”
她缓缓抬眸,未断的泪珠还挂在眼角:“我又岂能让他们的希望覆灭。”
只要她一日未死,楚家翻案便还有可能。
但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们,能够亲眼见冤情昭雪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阿耶阿娘他们,定如我心,不怨不悔。”
阿耶曾说,世间万物最易碎的不是琉璃,而是风雨飘摇之下的万民。是以,上位者该当肃清世道,才可让风雨停歇,万民续存。
她不是什么上位者,可有这样的机会,她听阿耶的话。
稀微日光似乎格外眷顾她,透过窗棂洒落她满身,将她轮廓勾勒出一圈朦胧金光。
娘子眼神坚韧笃定,目含恳求。
谢景明松开扣在膝头上的手,对上看来的杏眸,眼神沉静,轻声回她:“好。听你的。”
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竭力尊重。
“我亦然。”沈妄川道。
他随她心而行。
云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只要你不冒险,我都听你的。”
倘若对方敢瞒着他们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那就不能怪她冲动了。
“阿姊,我也听你的。”
楚衡慢慢收紧手中衣袖,神思还落在他阿姊受过的苦难之中,满腔涩意难消除。
阿耶也曾教过他,来世间一趟,最重要的是求内心的宁静与清白,若是为一家之仇而纵万家于不义之中,则万万不可行。
洛怀珠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我们阿衡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