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亦有不少人更倾向太子即位,以顺遂古制的说法,反驳女帝登位。
“呵,”平阳大长公主高坐上位,闻言步下台阶,看向冒头的官员,“何为古制?因循守旧岂能救国?我从小战场厮杀,挣下来的功绩,能与我一比的唯有兄长一人。区区小儿,论功绩不如我,论治国手段,挽一国之将倾不如我,连容人的雅量都不如我。他胜在何处可为帝王!”
官员被一句句逼问,额头上淌下冷汗来。
平阳大长公主拖着先帝御赐朝服,绕着他转动,嗓音从容和缓,却也坚定有力:“靺鞨举兵,帝驾亲征,太子在何处?调动辎重军需?筹集军粮?安定后方军心?抚慰身后百姓?还是他曾握刀上马,水中潜伏,与靺鞨死战阵前?”
她看着官员越发不稳的身形,被她气势压得苍白的脸庞,冷笑一声,拂袖向着高位去。
“我平阳虽是女流,却也可上马挽弓救国,案前治定天下。”平阳大长公主转身,将袍子一掀坐下,手肘枕于扶手,倾身向前,“诸位,可曾找得一位唐家人,文武皆能与我相比,又得诏令之辈?”
见群臣无声,她便开口定下:“钦天监,择日登基。”
窗牖日光穿透凤凰尾羽,落在她侧脸上。
第章长相思
女帝登基之事传开,沉寂一段日子的京师,又重新热闹起来。
没了唐匡民将案子压制,沈昌的死期顺利定下来,于寂寥深秋最后一日,斩首示众。
那一日,身穿孝衣的一众老者,捧着一个个牌位将刑场围起来,把下手的刽子手都吓得够呛,心里发毛。
恰在此时,天边飘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雪,夹着一点点的雨,像是天在泣泪。
洛怀珠身上的药带,终于可以全部拆卸下来,穿回正常衣裳,不必再哆嗦着吹寒风,生怕自己年纪轻轻就寒气入骨。
她伸手将飘落的雪水接在掌心里,看它在掌心融化以后,顺着指缝一点一点往下滴落,在地面积成一滩。
天光黯淡,刽子手手中的大刀都闪不出寒光。
沈昌脊骨断裂,不能自理,被一路拖着拉上刑场,如一根腐坏的稻草般,浑身沾着不明液体和烂泥,耷拉在地上,被人按住脑袋塞进砍头的台子。
纵然对方形容潦倒,洛怀珠也能认出那张脸,的确是沈昌无疑。
她眼见刀锋落下,溅起一道血痕,刀尖的血滴滴答答,在台上积起一滩红水。
手腕蓦然便支撑不住,软软向下垂落。
掌心化开的冰凉雪水便顺着指缝,滑落指尖,再滴滴答答坠落。
“阿姊——”楚衡将她的手捞回来,接过阿浮手上的布巾,将她掌心、指头擦干净,捂进手炉中,“衡还在。”
他将自己的脸贴在对方冰凉的指背上。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家阿姊就像冬日的冰雕一般,轻轻往地面一推,便会乍然碎裂开来,滚落满地。
洛怀珠垂下眼皮,打量着手炉上的伤魂鸟纹样,再抬起时便染上几分温度。
她起身,伸手拉了拉少年的衣襟,将褶皱理顺,再让阿浮给她披上薄裘,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