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枝随崔郢坐在文官席位中,低调地找了个靠后的位置。
众人一一落座后,他的视线掠过羽林卫中轻甲带刀,难得有个正经模样的颜昼,以及同其余皇亲坐在一起的魏王和燕王,看向朝臣右上首,太子携东宫官所在的位置。
大约是要参与围猎的缘故,梁承骁今日并没有穿太子规制的玄衣纁裳,而是换了身窄袖收身的骑装,长发以鎏金冠固定,在一众油头粉面的宗亲中更显得眉目英挺,不似凡人。
下一瞬,像是心有灵犀一样,梁承骁侧过头,准确地在群臣中捕捉到了他的身影,远远地盯着他看了两秒,疏懒地举起酒樽晃了晃,向他一笑。
这个动作并不算隐秘,在人多眼杂的围场中顿时吸引了不少注意力,许多人都假借应酬和交谈的当口,隐晦地往这边瞟。
谢南枝:“……”
谢南枝迫不得已,又往人群里藏了藏。
——这时候还有心思笑,看来是没什么紧要的事了。
等众人都安置好,仪礼官上前请示过皇帝,得到允准后,就是围猎开始了。
今年开场的三支箭由晋帝司射,一众近侍簇拥着皇帝上了射台,侍卫打开围栏,从场外呼喝赶入野猪、山羊等动物,由皇帝择一射下后,做祭祀敬神的头祭。
猎物一进场中就被密集的人群所惊,开始撅蹄子在空地上疯窜起来。
来喜跟随在晋帝身后,见状忍不住捏一把冷汗。今年皇帝特地吩咐过,所有放进来的猎物都要是鲜活的,不准事先砍瘸腿,言下之意是要在朝臣宗亲面前好好重振一把雄风,以显自己宝刀未老。如果不是内侍拼命阻拦,还打算让侍卫捉回豺狼来射。
晋帝自己毫无自知之明,来喜作为内宫的总管,听闻消息后简直眼前发黑。皇帝的命令不可违抗,到时候如果三箭没中出了丑,他们做下人的还要脑袋不保。于是思来想去,只好让兽医在入场前给猎物喂了点迷药,以求皇帝能射得准一点。
然而老天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祈祷。
晋帝上前拉弓时,脸色就微微有些变了,他已经有多年没有骑马射箭,早忘了拉开六斗弓需要多大的力。不要说瞄准猎物,连举起弓箭的重量都让他胳膊发酸。但群臣都在底下敬畏地看着,他就算想让侍卫帮忙都下不来台。
于是第一箭在僵持了一会儿后,胡乱射了出去,斜斜扎在了地上。莫说射中,连野猪的鬃毛都没蹭到半根。
“……”
空气静默了片刻。
眼看晋帝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台下立刻有会看眼色的官员道:“许是今日的南风太大,箭矢失去了方向,不中再正常不过。”
此言一出以后,众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说“风确实大,都吹迷了眼睛”“今日出门时,南风将我佩戴的玉坠都刮去了”,唯恐殷勤献迟了,背后吃个挂落,丝毫不管围场上方悬挂的,纹丝不动的旌旗。
喧闹之中,梁承骁放下酒樽,低低嗤笑了一声。
好在第二箭的时候,情况有所转变。
下在猎物上的迷药逐渐起了作用,原本疯跑疯窜的山羊和野猪都如同脱了力一般,开始贴着地东倒西歪。
晋帝本就觉得脸上无光,见此场景,稍微拾起了一点信心,虚软浮肿的胳膊费力地拉开弓弦,瞄准了那跌跌撞撞的野猪,又射了一箭。
来喜公公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眼见着那支羽箭在空中歪歪扭扭地飞出去,即将要射中猎物时,也不知那野猪垂死前哪来的力气,狠命往前一拱,箭矢将将贴着后腿飞过,再次落在了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