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桩姻缘的对象换成南越的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有反对的意思,但偏偏要远离身边,独身前往北地的是他亲弟弟。
临安与上京远隔千里,鞭长莫及,这让他如何放心得下。
萧元景好像看出了他的疑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沉吟了片刻,道:“之前我失去记忆,流落上京的时候,人人都以为我出身贱籍,无所依靠。”
“即使如此,他没有倚势欺我半分,反倒处处尊重体谅,唯恐我在哪里受了委屈。”
“后来嘉陵关一役,他从密探处知道了我的身份,第一反应不是气我的欺骗,也没想到我过去对他的算计,而是立刻下令收兵,后怕战场上的流矢伤到我。”
“一件事,或者短暂的一时可以伪装出来,可长久相伴所见的品行不会骗人。”
他的眸底漫上几分笑意,“皇兄就算对谨之有偏见,总该相信我识人的眼光。”
“……”
萧元征拧起眉,刚想说朕何时对他有偏见,视线就扫见了萧元景含笑的眼——这才想起高氏一祸中,晋军确实出了不少力,不仅狠狠算计了一把高逢,更是给他们兄弟俩当了免费的打手,称得上劳苦功高。
他隔空点了点萧元景,原本听见对方说起往事,略有意外的念头散了个干净,没好气道:“朕看他没安好心,你也胳膊肘往外拐。”
宫道只有曲折的一段,走到头,就看见昭武门外的晴空了。
萧元征远眺了须臾,等心中升起的复杂情绪归于平息了,才像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转过头,对站在他身后一步的萧元景说:“临安和沂郡的王府,朕给你保留着。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十二部的事,朕会让毕螭接手,不用你费神。但戌部要跟着你去上京。”
“……”萧元景愣了一瞬,正要说话,就看萧元征摆了摆手,不容置疑道:“此事不用商量,戌部过去就伴在你身边,从不远离,留在临安他们也未必对朕忠诚。不如跟着你北上,好让朕安心几分。”
萧元景有些失语,过了许久,低声说:“谢谢兄长。”
萧元征没有应这一句,
他在余寒未尽的越宫里,深深望着长大成人的皇弟,仿佛透过眼前的俊秀青年,注视当初那个跟着他喊太子哥哥,纯稚如一张白纸的天真幼童。
七年前他没有能力护住对方,让那个孩子彻底死在了冬日的一场大雪中。七年之后,他已经站在九五至尊的位置,往四面环视,却是举目无人,空空荡荡。
……他还有什么能为萧元景做的呢?
“另外还有一样——”
萧元征紧扣着玉扳指,语气沉沉。
“若他胆敢辜负你,朕必定率兵北上,倾尽举国之力,也要让他尝到后悔的滋味。”
宫道上没有其他人,只余穿堂的风声回响。
此时此刻,站在高墙间的不是旒冕龙袍的皇帝,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兄长。
他的兄长。
不知为何,萧元景的鼻尖有些泛酸。
临安没什么使他留恋的,唯有这座越皇宫里,既埋藏有他最深切的怨恨,也有他年少不更事时,度过最无忧的一段时光。
宫墙是他的枷锁,何尝不是萧元征的。
他是离开了,可有人终身被困于此间。
他抬起眼,对萧元征认真地笑说:“他要是负我,我就亲自领兵,把上京踏平了,让皇兄做这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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