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死了,尸身摆在那里;将旗被折断践踏;五十多个谋克里,有足足四十个在宋军营盘里被整个包围,不管是死了还是降了,反正是整个丢掉了四十个谋克,然后又在埋伏圈外被宋军骑兵追击、践踏,遭了一两千的伤亡……难道非要指着剩下的一群补充步兵和残存的几百骑说他们还在?
便是蒲速越成了万户,大家心知肚明,其实也更像是继承了城内高景山的那个万户,属于渤海人内部的军权更迭,本质上跟王伯龙无关。
所以,王伯龙的那个万户是真的直接整个没了。
那么这种万户金军有多少呢?
二十个?
其实没有那么多了。
表面上是二十个,但实际上,如王伯龙这种属于嫡系,属于开国的便有的根基万户,属于装备精良、士卒精悍、传承不断的那种万户,根本已经没有二十个了。鄢陵开始,尧山最盛,七零八落的,金军的损失也有三四个万户了,何况还有活女在陕北的破事。
实际上,从鄢陵和尧山也能看出来这种成建制军事力量的重要性……鄢陵一战,不过丢了十来个猛安,而且还不是成建制没的,结果就造成了金军攻势的全线崩塌,完颜挞懒也硬生生从昔日的名帅变成了一个不敢言兵的废物。尧山就更不要说了,一战下去,不过两三万损失,天下人就都知道,女真人再不可能继续于大局上进取了,中原也好、关西也罢,都不是他们能染指的了。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战直接牵动天下大局,使大势逆转。
兀术兄弟几人为什么要在燕京搞什么新军呢?
除了制衡,本质上就是这种老底子在凋零,不得不寻求维持一个让人安心的军事力量。
而说到安心,王伯龙这一败,也不光是损失了成建制力量的问题,他着实是用自己的资历和自己部的根基性给所有金军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连他王伯龙的万户都能在这种战场上在这么短时间轻易抹除,是不是说,所有的万户都丧失了独立行动的安全性?
这么想可能有些夸张了。
但现在,不说深远影响,只说金军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是,在维系住士气后,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很显然,这一个万户的丢失,以及随即导致的第一次总攻失败,已经切实动摇了金军高层会歼岳飞部、救援元城的信心。
甚至,以及影响到了他们对长远战略的判断。
“杓合。”
枯坐在廊下许久,眼看着对方喝了两碗汤、吃了半条鱼,高庆裔终于开口。“请你务必帮我个忙。”
“什么?”杓合诧异抬头。
“我想见魏王一面。”高庆裔认真言道。
杓合当即皱起眉头:“你是都元帅的心腹,所谓罪臣余孽,你这个身份去见魏王,他如何信你?而你若是想说什么,不如去见拔离速,依着我看,他这个元帅似乎还是有些担当的。”
“拔离速有担当是有担当,但大略上真正能做主的人,还是魏王,所以还是要见魏王。”高庆裔平静解释道。“至于罪臣余孽什么的……他若不信,我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为谁尽心尽力?”杓合皱眉追问了一句。
高庆裔避口不言。
“也罢!”杓合板着脸站起身来。“喝你两碗鱼汤,总该知恩图报,我去替你言语一声,只说高都统有言语交代你转达,至于魏王愿不愿意见你,那就不关我事了。”
高庆裔只是不语。
不过,随着日头往西面下沉个不停,炉火渐熄,汤锅变凉,枯坐在走廊下的高庆裔到底是等到了魏王完颜兀术派来的亲卫。然后,在被搜查了一番后,这位高通事也在日落前被带到了镇中兀术所居的宅院内。
具体来说是后宅卧房里。
兀术躺在炕上,面敷热巾,而杓合立在一侧。但是,随着高庆裔朝着炕上之人恭敬行礼,然后叉手而立,杓合干脆一声不吭折身离去了。
一时间,卧房内只有兀术一人仰头躺在炕上,高庆裔一人叉手立在门内,然后两三个侍卫立在房内边角以作监视罢了。
“你便是高庆裔?”兀术听到动静,一点未动,甚至连遮住了眼睛的热巾都未拿开。“粘罕的那个心腹通事……据说粘罕当日在看了希尹的政改文书后,曾准备让你做希尹的副手,担任副相?”
“罪人便是高庆裔。”高庆裔微微俯首。“也确乎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