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外乎是质疑银两从何而来,查点银两,或者诘问南湾盐井,他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任晋王再施压,也能保证说辞滴水不漏。
谁知,他讲明之后,堂中竟沉默了下来。
宋谏之坐在上首俯视着他们,修长的指节扣在茶盏上,眼神淡淡的投过去,却好似暗藏刀锋,割得人坐立难安。
何仲煊站在一旁微躬着身,脊背僵的像生了锈,却分毫不敢动。
目光就压在头顶,他紧张的喉结一滚。
廊中角檐上一滴积蓄的雨珠坠落,‘啪嗒’一声,清脆的敲到在场每个人心头。
何仲煊亲眼看着豆大的汗珠在地面晕出暗色,又一滴汗珠从额顶开始,顺着面颊滚到下巴颌。脑中的弦几乎要绷断,却看不透眼前人在想什么。
他嘴唇瓮动两下,正想打破这溺人的沉默。
上首的人终于出了声。
“捐输已齐,诸位总商忠君为民之心,本王看在眼中。”
这幅看似夸奖的话,凿的三人愈发不敢抬头,原先准备好的说辞一个没用上。
他们本想借辩白,编撰银两的来历,面上细白自己,可晋王没问,上赶着讲反而显得心虚,只能梗在喉中,闷的怄出血来也无济于事。
何仲煊眼皮被汗珠蜇的生疼,终于忍不住眨了眨眼,硬着头皮道:“都是草民应做的,殿下可需派人查点银两数目?”
“不必,”宋谏之眼睛抬都没抬一下,继续道:“还得劳烦三位总商运往燕京。”
让他们筹钱时都没有这般客气,现下反而装起了官腔。
何仲煊心中七上八下的打起了鼓,开始疑心他对晋王的判断是否有误,嘴上却不出错的谢了恩:“谢殿下恩典,草民定不负所托。”
运送捐输入京,本是块露脸的好差事,落在他们身上,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晋王殿下的心思却已不在堂中了。他从碟中捏了颗蚕豆,掐在指尖,手腕微转,精准弹出,悄无声息的洞穿了窗纸,窗纸上映的小片淡色阴影‘嗖’一下消失了。
“事不宜迟,今日便动身吧。”
宋谏之起身走出正堂,撂下这么句话,便专心抓他的小贼去了。
徒留几人站在堂中,心有余悸的对视一眼。
州衙正堂后面有一条短廊,竹枝交错,遮成天然荫蔽。
晌午正是个忙的时候,来往的人又少,被撄宁钻了空子扒在窗口偷听。
她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策略,一早醒来听说宋谏之来了州衙,便巴巴的跟了过来。
她来时,谈话已进行了大半,只听到宋谏之阴阳怪气的钓人。他向来是有三言两语击溃人心防的本事,用话将人高高捆到半空,就没了下文。
不过平日懒得用这招,多说两句话都会累到似的,这才给人留下晋王只会用刀剑解决事情的暴虐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