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岁呆呆的点了下头,澄澈的眼眸跟撄宁对望,眼底倒映出松了口气的开心,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抿着嘴,头一回弯起唇,露出点天真的笑模样。
“幸好你不是,你这样怂,肯定熬不过那份苦的,”他一双手拧成了麻花,像是头一回在别人面前自夸,尚带着羞涩,却不明显的挺起了胸脯:“我就不一样,阿爹说我是男子汉了,被他们扔出来的时候我都没有哭。”
撄宁心里难受的像吞了黄连,扣在掌心的指甲掐出一线白痕。
她早知道这世上有千种难万般苦,原以为自己看的够多了。
撄宁长睫颤颤,不忍心抬头看李岁,心中空荡荡的没了着落,最后无措的回过头,想寻宋谏之。
恰在回头的那一刹,她头顶盖上只温热的大手,轻轻的摁了下。
像戏弄,也像抚慰。
第章五十二
内疚烧的撄宁心肝脾肺都不对劲起来,头顶这不轻不重的一下倒给了她些许力量。
她没抬头看宋谏之,而是定定神,回头望着李岁,压下嗓中的哽咽,问:“你是从哪儿…出来的?”
她话说到半截,实在不忍心说出那个‘扔’字,声音一低略了过去。
官盐开采的雇佣工皆有登记造册,另有地方户政司监察,不会出现李岁所说的情况。至于寻常商贩私下开的盐井盐田,偷摸赚些小钱便罢了,绝没胆量闹出人命的。
李岁眨了眨眼,扣在衣角的手搓了下,低声回答:“不是这边,在建昌?”
他不大自信的报了个地名。
“我听大人提过一嘴,记不太清楚了。那边好多人,回去会挨打的,不过我不怕,我还要回去,阿爹生病了,我想赚钱买药给他送回去。”
他说到最后,嘴角微抿,挤出个羞涩的笑。
撄宁收了眼,沉思一会儿才继续问道:“那边管事的是什么人?”
建昌县属于泸州府的地界,和泸溪相距百余里,临海盛渔,但人口不算多,撄宁也听过建昌巡检上京谏言之事,现在来看,那六百余条人命,大约和李岁说的盐井脱不开关系。
李岁却因为答不出,有些窘迫的低下了头:“我…我没见过,就是很多人,穿着一样的衣裳,拿着鞭子,很凶。”
他到底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皱着细细的眉,一边想一边吃力的形容。
“我知道了,谢谢你呀。”撄宁起身,轻轻揉了揉他蓬乱的头发。
她从怀襟里摸出宋谏之给的那锭银子,犹豫了一下,没给出去。
这么个豆丁大小的孩子,拿着锭银子上街,不招灾祸便是万幸了。
她悄悄侧眸瞧了瞧身后面色冷淡的小王爷,俯身凑到李岁耳边说了句什么,见他摇摇头不应声,撄宁又低声补充了句:“我还有事要你帮忙呢,听我的,好不好?”
李岁盯着鞋尖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跟我来。”撄宁拉着他的手走出巷子,来到酥饼摊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