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就是因为仁慈!”
叶世安听得这话,大喝出声,这话让顾九思睁大了眼,叶世安转头看着顾九思,语速极快道:“洛子商与你我不过相似年岁,为什么他能成为扬州的土皇帝,有兵有权有钱?那是因为他下得去手狠得下心。”
“你走到如今,耗费了多少心血?你在幽州筹军饷、安置流民、开垦荒田、抵御外敌,一点一点把一个望都从贫瘠带到如今富庶有治,你不过当个户部侍郎;你修国库、修黄河、审永州案、开科举守门生,还有玉茹耗费千金为你养人铺路,你也不过只是当稳了一个户部尚书。而洛子商呢?搅动一个扬州,拿着累累白骨踩上去,便轻而易举成为扬州之主,至此先帝也好、刘行知也好、你我也好,都奈何他不得。如今他挑拨两国,烽火连天,作收渔翁之利,日后甚至可能问鼎天下,两条路,哪一条更好走?”
“若你我能有他三分狠毒,”叶世安红着眼,“也不至于走到今日!”
“若你我有能有他三分狠毒……”顾九思有些不可思议,他笑起来,笑容又苦又讽刺,“叶世安,你这哪里是不仁慈?你这简直就是恶毒!”
“那你就当我恶毒。”
叶世安静静看着顾九思,“大丈夫当断则断。我如今辅佐陛下登基之后,会劝陛下减轻税负,清明治世。我们只是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并不像范玉或者刘行知,生性歹毒。”
“底线一旦踩过就等于没了!”
顾九思提了声音,“你今日为报仇、为权势、为皇位以东都数十万百姓铺路,你又安敢说明日自己就能摇身一变,好好做人,好好做官?!”
叶世安睫毛微微一颤,他低下头,没有出声。
顾九思捏着拳头,死死盯着他,叶世安不敢看他,他双手负在身后,故作镇定,转身开口:“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你有你路,我不勉强,只是我的路,你也别阻拦。”
“世安。”
顾九思突然出声,他声音有些疲惫,似是与他争执不动,叶世安背对着他,风吹过,顾九思抬起头,看见叶世安白衣玉冠,头上带着孝带,在风中随风翻飞。顾九思看着他,平静道:“当年你我共在学堂,你曾教过我一句话。”
“你说,”顾九思声音沙哑,“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我年少不喜你规矩古板,可这句话我一直记着。你说君子有道,那你的道呢?”
叶世安没说话,他看着长廊尽头。
他脑海里依稀想起来,那是很多年前了。
那时候他和顾九思都还在学堂,顾九思喜欢玩闹,经常被夫子责骂,有一日顾九思和学堂里一个学生起了冲突,那学生家中仅有一位母亲,势单力薄,顾九思身边却带着陈寻杨文昌,顾九思吓唬他要揍他,那学生被吓得发抖,却仍旧不肯退让,最后便是叶世安站出来,看着顾九思,说了这一句:“顾大公子,君子可欺之以方,却难罔以非其道。我信大公子,心中有道。”
那时候,年少的顾九思看着叶世安,好久后,他冷哼一声:“听不懂。算了,和你们这些穷酸小子计较什么?”
而后他潇洒离去,叶世安以为他真的听不懂,却不曾想,这句话,顾九思一记,竟也是这么多年。
叶世安说不出话来,他觉得喉如哽玉,疼得他难以出声。
那是他的年少,他最美好也最干净的少年。
他也曾以为自己会一生君子如玉,却终究在世事磋磨中,走到了如今。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终于问向身后人:“你失去过亲人吗?”
顾九思没说话,叶世安继续道:“如果柳玉茹死了,你父母死了,顾锦死了,你还能站在这里,同我说这些吗?”
“九思,我也曾经以为,我一辈子,能坚守自己的道义。”
叶世安声音带了哑意,“我也曾经以为,我能一辈子,坚守本心。”
“可后来我才发现,太难了。”
“我没有我想的这么伟大,我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你同我说前程,说未来,说青史留名,说黎民苍生,我都顾不上了,我只知道一件事。”
叶世安睁开眼睛,他声音逐渐冷静下来:“我再不会让我的家人陷入如今的局面,而欠我叶家的,我也要一一讨还回来。”
“我知道你的打算,你希望陛下先行军抵抗刘行知,再与扬州联手抵抗东都。可是这样一来,在豫州时,陛下便是三面受敌,你这个法子,出不得任何差池,胜算不过五五开。其实明明有一条更好的路走的。”
“先取东都,割让一州,与刘行知议和,这样一来,不是更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