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扒开他的眼睛,费渡于是看见了光,据说始终追逐着那道光,就能找回自己的意识,然而他人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因此只是在旁边看了看,无动于衷。
那细微的光于是离他越来越远,他被身后无边的黑暗吞没,哪里传来“碰”一声巨响,好像是有一道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费渡微弱的意识沉到了更深的地方,在那里,他无所谓穷富,无所谓智愚,没有成套的形象,他甚至没有穿自己多年来精心织就的画皮。
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小男孩,因为腿短,所以格外想要奔跑,可是才刚迈开腿,一股没来由的恐惧就涌上心头,男人像一团巨大的黑影,居高临下地从他头顶投下冷冷的视线,十分轻柔地说:“狗才喜欢到处跑着玩,费渡,你是一条小狗吗?”
费渡懵懵懂懂地被他拉扯着,看见了一条小奶狗,小狗可能才刚出生,没有巴掌大,眼睛湿漉漉的,扭扭哒哒地向他跑来。他伸出手,小狗也笨拙地探出圆滚滚的前爪,用后腿起来,扒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在他冰冷的掌心上闻来闻去。
他心里生出没有缘由的柔软,抚摸起那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旁边的男人用轻柔而冰冷的声音叹了口气:“这孩子身上流着不健康的血,得好好矫正。”
小奶狗尖叫一声,被那只手粗暴地拎走了。
费渡手中的温度骤然消失,随后,一排冰冷的金属环从天而降,套住了他的手指,金属环背后连着一簇细线,细线的另一端通过一个复杂的装置,连着一个收紧的项圈,细线松动一毫米,那项圈就会紧上一厘米,如果细线是全松弛的,项圈就会死死呃住他的咽喉。
费渡无法呼吸,能地用力伸长了胳膊,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拼命去拉扯金属指环背后的细线。细线绷到极致,稍稍拽开了卡在他咽喉上的活项圈,大量的空气顿时争先恐后地涌入了他的气管,他剧烈地呛咳起来。
“你得学会慢慢呼吸,”男人满意地笑起来,“聪明,看来你不用人教,就已经学会了怎么不让自己窒息。”
接着,眼前的场景再次一变,费渡被固定在一张椅子上,他全身上下只有套了金属指环的手指能动,窒息的痛苦像阴云一样笼罩在他身上,他浑身发冷。
男人哼着歌走过来,一只手托着那只小小的幼犬,把它放在费渡的掌心,问他:“软不软?”
儿童和小动物仿佛不必刻意结交,天生就能当朋友,小狗嗅出了男孩冰冷的恐惧,很努力地用暖烘烘的头拱着他,舔他的手指。
男人又笑了起来,问他:“可爱吗?”
费渡迟疑片刻,终于点了一下头,下一刻,可怕的痛苦毫无预兆地降临。
他脖子上的项圈骤然收紧,手里依然是柔软的触感,咽喉却被冰冷的铁环呃住,费渡下意识地像平时一样收紧手指,企图拉紧那几根能缓解他痛苦的细线。
救命的空气进入他饱受折磨的气管,然而与此同时,小狗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费渡陡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捏着小狗脆弱的脖子,他慌忙一松,咽喉上的项圈变加厉地卡死在他的颈子上。
费渡拼命的挣扎,身上的绳索和大大小小的金属环都像有了生命的魔鬼藤,狰狞地勒进他皮肉里——
陶然举着手机,一头热汗地在icu病房门口打转,听电话那头的同事飞快地说:“郑凯风和杨波都是当场死亡,其他人由于当时都被控制住了,分散在附近的警车边上,爆炸时身边多少都有隐蔽,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一个哥们儿正好被飞出来的货厢车门砸了一下,有点倒霉,其他问题都不大,当时离爆炸点比较近的就只有老大和”
同事后面还说了些什么,陶然已经顾不上听了,因为一个护士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这叫什么费渡?就刚送来的那个——家属在哪?”
陶然直接挂断了电话:“我我我在这”
护士问:“你就是家属?”
这问题让陶然卡了一下壳,他突然发现,费渡是没有所谓“家属”的,他的直系血亲,一个骨灰落地七年多,一个已经成了植物人,他热热闹闹地活了这许多年,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无根无着的光杆司令。
护士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在意他这一瞬间的犹豫,飞快地对他说:“刚才不明原因,病人呼吸心跳突然骤停,现在正在抢救,你们做好准备。”
陶然当时觉得一口凉气从胸口冲到了天灵盖:“什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