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保住的堤坝不止李冰脚下的这一处。他这一处是保住成都城的堤坝,李牧所去的堤坝在更上游的部分,背后是万亩即将收获的田地。
但如果这一处堤坝保不住了,李冰就要送令去李牧所在的堤坝,凿开堤坝,分洪保成都。
如果这样,蜀郡的农人就要再啃一年野草树皮了。
朱襄回到了成都城。李冰和李牧不准他去堤坝,担心他出事。何况嬴小政身边只有他一个亲人。
朱襄抱着嬴小政,抬头看着门外的暴雨幕布。
“舅父,堤坝能保住吗?”在下雨之前,嬴小政去过堤坝。
堤坝的水面刻度,昭示着河面每日都在往上涨。即便水面不算汹涌,嬴小政也有一种危险临近的紧迫感。
这是他在梦境中从未感受到的天灾临近的危险感。
“不知道。”朱襄道。
嬴小政松开了朱襄的脖子:“舅父,你想去堤坝,就去吧。伯母会照顾我。”
嬴小政所说的伯母是李冰的夫人。李冰将全家都带到了蜀郡。
朱襄道:“我去了也没用。”
嬴小政再次抱紧了朱襄的脖子,又再次松开,道:“就算没用,舅父也想去,对吗?舅父去吧,我会和伯母一起控制住城里,不出现恐慌。”
朱襄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
嬴小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与舅父对视。
朱襄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嬴小政的脑袋,道:“舅父知道你真的有神异之处,但守城门的责任太重了,你还小。”
嬴小政道:“政儿虽小,却敢杀人。舅父你敢吗?”
朱襄苦笑:“我不敢自己亲手杀人,但我敢命令别人。不要小瞧舅父。”
嬴小政现在不信。没过半日,他就信了。
成都城内如朱襄所料,很快出现了骚乱。
有人说要立刻毁了李牧前去护卫的堤坝,这样就能保住成都城,并煽动城中居民涌向郡守府。
朱襄与留守成都的官吏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不听那人的辩解,所有骚乱者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处死。血汇入了雨水中,仿佛蜿蜒的血河。
官吏在雨声中朗声读出《秦律》,穿着蓑衣的秦国兵卒站在他身后,如天空中的乌云一般黑压压一片。
“蜀国成为蜀郡已经很多年,你们还没有自己已经成为秦人的意识吗?”朱襄冷漠开口,“保哪座堤坝是郡守的职责。郡守已经下令。违令者,死。”
朱襄下令抄没了被杀的人的财产,将家人赶出成都城自生自灭,粮食布匹送往堤坝,其余财务造册入库,用于之后的奖励。
朱襄丝毫不在乎如此惩治豪强,会不会引来豪强报复。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让豪强对这个以“仁善”闻名于世的名士大贤有了新的认知。
成都城短暂的安静下来,家家闭户不出。
嬴小政坐在门槛上等朱襄回来。朱襄回家后先洗去了血腥气,才来见嬴小政。
嬴小政问道:“舅父不是最不愿意看见别人丧命,说每个人的生命是最珍贵的物品。你看见人死了,不会害怕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