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前些时候送信说贾母有意定湘云为宝玉妻室,只怕会命她们回府去。凤姐刚生下个胖小子,还未出月,很不愿沾染那些破事,正要寻个由头躲避呢,只是她在庄上,施为起来府里也不信,正想法子呢。这湘云,虽然分量不足,却也算得上个见证。朱绣微一示意,春柳无声息的出了小厅,叫人先往庄上给凤姐去报信儿。
湘云听了这话,才如拨云见日,只翠缕却怕了,哭道:“往日大奶奶那样的好人,遇见事尚还不肯搭把手,若是凤奶奶不愿,可怎么是好?”
探春气笑了,道:“傻得不成!珠大奶奶那是在府里,不知为什么难为你们,你们若不跑出来,她还敢叫姑娘在院子里歇晚嘛?少不的得收拾屋子,只你们好本事,一径跑出府来,还到绣姐姐这里来,亏得你们还有心,没在宾客跟前搅和了喜事。只是现在这淌眼抹泪的,诚心添堵!”
惜春也说:“凤姐姐万不会如此,你们只过去就知。”
朱绣因问:“上午你们是乘车来的,还有两个婆子,只是这会车和人都回去了,不是云姑娘的人吗?”
湘云摇头,“那原是送我们家去的车架,因和珠大嫂子置气,才……”
她们知道今儿是自家庆百日不稀奇,因前几日荣府的礼就送来了。可这赌气离开却还坐人家的车,叫朱绣也不知能说什么。
迎春道:“罢了,叫我的车送你去罢。”
探春也道:“我打发人去府里告诉咱们贤大嫂去。”
把史湘云主仆送出去,众姊妹才松一口气,只觉心累。
迎春道:“早前还觉云丫头心里有些数儿,可一年大似一年,怎么愈发糊涂了?”
探春冷笑道:“她可不糊涂,置了气直奔着这里就来了,这是知道咱们都在这里。况且昨日知道的,为何昨日不回去?我记得小时候,她若不顺气,必然是叫收拾包袱,立时就作要走的架势的。”
探春起身,跟迎春道:“二姐姐再坐一会子罢。我这就去国公府,问问续排行这样的大事,不告诉咱们是什么道理!”
迎春忙拉住她,道:“又不是你一人,原是咱们姊妹都作数儿,也不该你一个回去,要去都去!”
这姊妹俩看一眼,探春立刻道:“不必,四妹妹小,你忒好性儿,没得托我的后腿!只我一个就罢了!”
都知这是顾忌着惜春,这事里头惜春实在尴尬。论立场,她一个东府的小姐实在没什么插嘴的余地。况且好不容易把她接出来,迎春和探春也全不愿她再回去的。毕竟宫里的贵人省亲,论理,这未出阁的姊妹该候见的。若惜春不回,还能推说不知情,可这一家去,再出来就难了。
迎春没法子,只得松手叫探春独去。
朱绣拦住,忙道:“我说,你也忒性急了。你是出阁的人,谁还称呼你‘三姑娘’不成?你如今是‘柳二奶奶’,何必去讨气生。白闹一回,难道就能改了?”
探春也知改不得了,气的眼泪都掉下来:“难道就叫那起子人得逞吗,往日人家都说贾家人没刚性,我还不信。如今看着情形,方知人说的不错!在家病死病活的算什么,利索收拾出来个小庄子,把那贾贵人的亲老子娘支过去,叫她去那处省亲!难道皇后娘娘还能因为个小贵人省亲的庄子不够大不够好说什么?自己的脊梁骨硬不起来,还要别人供着,谁理应当如此呢?不过是又看不上又气不过,偏生还想沾人家的好儿,委屈巴巴的做成这副里外不是人的模样!”
“什么贾贵人,琴二姑娘的!姑奶奶一辈子都是三姑奶奶,别想叫姑奶奶换排行!”
朱绣看迎春气的也哭,和黛玉两个劝了一会,都止住了才道:“三姑奶奶自然就是三姑奶奶,可也不为这个抗宫里的谕旨。你们府里的排行本就乱,姊妹们是一处,珠大爷和琏二爷按理也是论下来的,谁知到了宝二爷、环三爷这里又是二房单论了。我原听说琏二爷上头还有个早夭的长兄,当日珠大爷是珠二爷来着,只是后来老太太说早夭的大爷不算排行,才又改了的。既这么着,便分开论就是。”
黛玉也笑道:“可不是,琏二哥因长兄,还是行二。别人都不需改,只姊妹里头,二姐姐,就是正经的迎大姐姐了。三妹妹四妹妹也不用改。我听母亲说二舅父的周姨娘也曾养了个女儿,只没长成,这样论起来,也说的过。”
探春果然喜欢,忙叫侍书:“去给你春柳姐姐要纸笔来,我跟老爷写信。”
朱绣和黛玉相视一笑,这原本是宽慰的顽话,只是那边本就乱,周姨娘也真有个可怜的没人记得的女孩儿。想一想,都未阻拦探春的意思。
司棋梳着妇人头,已嫁给了她的表兄潘又安,如今两口子都是迎春的陪房,因笑道:“我再叫奶奶一声‘姑娘’,给大姑娘道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