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声音在喊,听起来像是上了年纪的人,罗纨之看谢三郎面上没有露出意外,就好似早已经知道来人。
原来,他是怕自己出声,被外边的人听
见了。
确定罗纨之不会再贸然发出声音,谢昀松手站起身,放下身上的被子,几步走到梯口,隔着封闭的铁板低头回道:“老师。”
“许久不见。”外面传来一声笑。
被挡在外面的人是谢三郎的老师,葛老。
他并非世家人,但受世家的恩惠教养,成就大才之名,被谢家请来教导谢昀等子弟。
“事出突然,累老师辛苦了。”谢昀首先要解释他不能出现的原因。
葛老是昨日到的,但他是半夜回府,而后又受困在文渊阁,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去见他。
“……无妨。”葛老也是累惨了,这五层楼爬得他腰酸背痛,还是年轻人好啊,日日往返这么高的地方还能精神百倍。
苍怀找来可以扩声的铁器,让葛老讲话能够轻松些。
葛老没有推拒,并且想起刚刚听谢三郎的声音分外清楚。
这郎君他气足音沉,绝不是文弱的君子。
很多年前,他就从端坐在书案后的小郎君身上窥见了不一样的背影。
他因为才名在外,先后到了几家的家塾任教,教过的学生不说上百也有好几十个,世族的郎君读书学习并非真的觉得读书有用,他们需要学识装点门面,需要敏才清谈造势,他们需要一个好的名声当敲门砖。
唯有谢三郎是真的想在里面学到有用的东西,他看得多,也看得杂,时常与他探讨一些看似无厘头的东西。
他读帝王传、看相国集,他在纷争与合并里求问道:“亡国是必然的趋势还是偶尔的因果?”
“既然是趋势,任何人的努力是否都是螳臂当车,若为因果,扭转因果的契机从哪里找?”
亡国。
这两个字深深击中了葛老的心。
葛老看着小小年纪的谢三郎,有一种从心底蔓上的震撼。
大晋险些亡国,曾经的国都已经被胡人的铁骑践踏摧毁,他们南渡之后在安稳的后方苟延残喘,没有人敢去想百年之后的晋国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盛世在眼前,安稳在脚下,世族开始摒弃扰人的政务俗事,以高雅淡泊的清谈为风气。
没有人想要自寻烦恼,他们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找到了求仙问道的快活。
玄学风靡一时,马车被换成了牛车,摇着麈尾扇的名士成了被追逐的潮流。
葛老回答不了他。
古往今来,史官记载的都是结果,身处洪流中的人看不到未来。
思绪收回,他今日来不是为了这些旧事,葛老平缓了呼吸,就着软垫坐在了阶梯上,手边是南星奉上来的热茶,他一手抱着茶碗,开口道:“近日,有人托我来求情。”
葛老一直游历在外,路过建康时才听见了这些事,想着多年未见,便辛苦来跑一趟。
葛老坐在外面说,谢昀站住里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