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苹只落后半里来路,祝文华过去了没多久,她便也紧随着驰过了晓天镇,朝西奔行。这一带,是皖山山脉、北峡山脉和大别山脉的三角地带,远近崇山叠嶂,溪涧纵横,除了村落之间的小径,根本没有大路。祝文华早已派出两名得力庄丁,率领契犬,追踪凌君毅下来,一路都留下了记号,他按照记号由晓天镇,经磨子潭,中午时光赶抵大化坪。他为人精细,经过半天时间的跟踪,已给他发现了一件秘密:就是这一路上,他看到了路旁野草被车辆辗过的痕迹,而且这车轮痕迹一直和自己走的是同一条路。
这一带的山乡间,只有独轮车和骑驴、骑马的人,很少有赶马车的。他从沿路的马粪判断,这辆马车,还是由两匹马拉着宾士的。尤其在村落和村落之间,岔路极多,但这辆马车的痕迹,却始终在自己马前出现。因此他认为根本不用看路旁庄丁留朝记号,只要跟着车辆痕迹走,就没有错!当然,对方劫持自己(凌君毅)装在麻袋之中,为了掩人耳目,也只有用马车载运,最稳妥了。他头忍不住暗暗冷笑,当下就在镇口(大化坪)一家卖酒食的小店凉棚前面下马,走到一张方桌边坐了下来。
小店里只有一个老头招呼客人,这时倒了一盅茶送上来,含笑问道:“客人要些什么?”祝文华要了一斤黄酒,要他切一盘卤味,另外来一碗面。老头连声答应,堪堪退下,就听路上蹄声得得,一匹快马直向小店门口驰来。祝文华只当是方如苹,哪知目光一抬,却见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灰布对襟衣衫的跨刀汉子,一手圈着马鞭自在棚下靠路边一张桌子坐下,朝小店老头大声吆喝道:“喂,老儿,快给我马儿上料,吃饱了,还得赶路呢。”小店老头连声应“是”匆匆向棚外走去。
祝文华是何等人物,一眼就认出那灰衣汉子生成一副獐头鼠目,正是在磨子潭(地名)墙角边,鬼鬼祟祟偷觑自己的人,如今公然骑着马跟着自己下来,心中想着,不觉暗暗冷笑。这时方如苹策马赶到了,她装扮成一个俊俏书生,手持摺扇,一派读书相公模样,在棚前下马,缓步走入棚下,在一张方桌前面站定,问道:“店家,有什么吃的么?”小店老头连忙陪笑道:“相公请坐,小店只备莱,牛肉、牛肚、猪心、猪耳朵、猪肠、卤蛋,面是阳春面,酒有上好花雕、绿豆烧,相公要些什么?”方如苹道:“就给我来四两花雕,切一盘牛肉、猪肠和两个卤蛋,再下一碗面就好。”祝文华看得暗暗皱了下眉,心想:“女孩子家,喝什么酒?”小店老头陆续替三人切来卤味,送上酒壶,好先让他们慢谩吃喝。然后匆匆忙忙,回过身去,下了面条。灰衣汉子一面喝酒,但他眼角不时地瞄着祝文华。如果他就是贼党,也只是个小脚色,祝文华故作不知,神态悠然地据案独酌,过了一会,灰衣汉子喝完酒,把剩下的卤菜,往面上一倒,稀里呼鲁的几口,就把一碗面,连汤带水,一起喝了下去,抹抹嘴角,摸出些碎银子,往桌上一放,大声道:“老儿算帐。”小店老头连忙陪笑道:“一共三十文。”他数了几十个制钱,找给灰衣汉子。灰衣汉子把零钱揣入怀里,大步走出凉棚,解缰上马,纵骑而去。
祝文华看他走了,也立即会过店帐,翻身上马,跟了下去。他座下的这匹马,原是凌君毅骑来的是四川唐门百中挑一的良驹,健行如飞,一会工夫,便已追上那灰衣汉子。那灰衣汉子回头看到祝文华追了上来,立即催马朝前飞奔。祝文华冷冷一笑,蓦地一夹马腹,马匹展开四蹄,一下就从灰衣汉子的马匹边上擦过,越过了半个马头。祝文华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右臂舒展,一把抓住灰衣汉子后领,从马上提了过来。那汉子遇上祝文华这等高手,真是山羊遇上了老虎,除了手舞足蹈,口中杀猪般尖叫,哪里还有他挣扎的余地?祝文华左手轻轻一抖缓绳,马匹立时缓了下来,同时身子也早已离鞍飞起,落到地上。目光一扫,正好附近有一块大石,当下有手把握着的汉子,就手往地上一摔,自顾自在大石上坐了下来。这一下,摔得真还不轻,但听“砰”一声,灰衣汉子摔了个狗吃屎,半晌爬不起来。
只听祝文华冷冷地道:“说,你为什么要踉踪老夫下来?”灰衣汉子心知遇上了硬点,翻着白眼珠,说道:“你老好不讲理,在下又没招惹你老”祝文华道:“老夫行走江湖,眼里揉不进半粒砂子,朋友从磨子潭缀着老夫下来,准备去报讯是不是?告诉你,老夫面前,你敢从牙缝里迸出半句假话,老夫会叫你吃不完兜着走。”灰衣汉子哭丧着脸道:“在下听不懂你老在说什么?”祝文华双目精光陡射,冷笑道:“你听不懂老夫说什么?很好,老夫马上会让你懂得。”灰衣汉子在他说话之时,蓦地从腰间掣出钢刀,口中狞笑一声,突然欺身而上,刀光一闪,朝祝文华当头劈落。这一下,出手极快,他钢刀劈出,凶光棱棱的眼睛,注定祝丈华一眨不眨。但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祝文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钢刀却劈右他身边数寸,竟然连他衣角都没碰到一点。灰衣汉子心头一惊,只当自己忙中有错,猛地哈喝一声,右腕迅快一转,钢刀横抡,又向为文华肩头平砍过来。这一下他看准了发刀,真要被他砍上,祝文华一颗头,就得随刀落地,滚出去一二丈远。
但那灰衣汉子一刀出手,只听刀风“嘶”的一声,竟然毫无阻碍。平砍出去,毫无阻碍,自然没砍上人家脑袋,那就是说,这一刀又落了空!灰衣汉子更是大吃一惊,要待收势,已是不及,只觉从刀背上传来了一股极大力道一柄钢刀竟然直荡出去。不,钢刀去势又沉又快,他掌心发热,虎口骤麻,再也掌握不住“呼”的一声,化作一道白光,脱手飞去。
祝文华依然好端端坐在石上动也没动,只是冷峻地道:“你现在相信了吧,落到老夫手里,想逃、想拼,都是没用的,还是放明白些,乖乖的说出来吧。跟踪老夫,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向谁去报讯?老夫也许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灰衣汉子钢刀被震脱手,似是吓得呆了,怔怔地站在祝文华面前,半晌不言不动,才苦笑道:“没有用,在下说出来了,一样难逃一死。”祝文华道:“只要你说出内情,老夫答应你不死,自然不会让你受到他们杀害。”灰衣汉子摇摇头:“没用,你老武功再高”突然身躯一阵颤动,缓缓向地上倒坐下去。
祝文华发现他情形不对,急忙低头看去,灰衣汉子经过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就寂然不动,伺时嘴角间,缓缓流出一片黑血!祝文华一手捻须,面情凝重,叹了口气道:“果然服毒自裁了,唉,这些人既有自我身死的勇气,何以没有说出对方内情、死中求活的勇气呢?”自语至此,从地上拾起钢刀,然后抓起灰衣汉子屍体,在楚中挖了个坑,把他埋了,就纵身上马,继续向前赶去。这一路,他仍然按照庄丁留下的记号赶路,那两迢车辙,也仍然在马前若隐若规的依稀可辨,过了雷石河,赶到漫水河,天色已近黄昏。祝文华暗自皱了下眉,心中忖道:“再过去,已是大别山区,莫非贼窝就在大别山中?”当下就在漫水河镇上,走进一家卖面食的小店,吃了-些东西,眼看方如苹还没跟到,心中虽是惦念,但自己已把沿路暗记,告诉过她,她自会跟踪寻来。目前离贼窝渐近,她和自己拉长些距离,自然更好。想到这里,也就继续上路,由漫水河向西,山路渐见崎岖,两面都是高山峻岭,一条羊肠小径,盘山而上。
这时天色已经昏黑,山楚间不时传来一两声怪鸟的啼声,荒山黑夜,听到这种声音,会令人油生怖意!潜龙祝文华一身修为,已臻上乘,自然并不在意,只是他从漫水河一路行来,就不曾再看到两个庄丁留下的记号,心中不禁暗暗犯疑!当然,留记号的人,一定不会把记号留在太明显的地方,普通都是在墙角、树根,或是大石底下等较为隐蔽之处,此刻已是黑夜,这种隐僻的地方,自是不容易发现。但这话,只能对普通人而言,像潜龙祝文华这等身具上乘内功的高手,纵是黑夜,周遭救丈之内细微末节,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没看到跟踪凌君毅那辆贼车下来的庄丁留下的记号,那就是没留记号了。那辆马车的车轮,一路上依然可以清晰的找到,如说两名庄丁走的并不是这条路,那么从漫水河来,并无第二条路。这样又行了二十来里路,两面山势更见陡峭,再过去就洛龙门拗了。龙门拗,是狭窄的山径,两旁危石峻峨,除了长不大的松树,只有一些倒接的藤蔓,这条路,足有四五里长,要出了龙门拗,地势才稍见平坦。
潜龙祝文华正驰行之间,瞥见前面不远的山径上,伏着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正好挡在路上,他马行迅速,就在发现那团东西之际马匹已经驰近。祝文华迅即勒住马缰,凝目看去,那团黑黝黝的西,原来是一头契犬,蜷伏地上,一动不动。他目光是何等犀利,一眼便已认出这头契犬是自己庄上豢养的,心头不觉一震,当下翻身下马,仔细一瞧,契犬业已僵死多时,但全身完好,找不到半点痕,似是被人用内家重手法击毙,又像是中了某种剧毒致死。
由契犬之死,两名跟踪下来的庄丁,极可能已被人家发现,难怪从漫水河向西,-路就不曾看到他们留下的记号。心念转动,自已一跃上马,奔行了不到三数丈远,前面又有一头契犬,僵卧路上不用再看,就知也是被人击毙的无疑。他催马急行,五里来路。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到山坳出口处,但见左右两边石崖上,离地三丈来高的两株矮松卞,一边挂着一人!祝文华仰首望去,那不是己派出来跟踪贼人的两个庄丁,还会是谁?只看他们双手下垂。在树上一动不动,便知业已气绝身死。这一下,直看得他心头大为愤怒,此人杀死两头契犬,放置路上,如今又把两个庄丁吊在石崖上,分明是识破自己行藏,有意向自己示威。
祝文华猛一提气,使了一式“潜龙升天”从马背上飞起,长剑同时出鞘,朝左首石崖上扑去。但见剑光一闪,已把左边那一人缚着的绳子割断。双足在石壁上轻轻一蹬,身形横飞,扑到右首石崖,剑尖一撩,又把右首一人缚着的绳子割断,身子一沉飘落地面。他这一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等到他飘身落地之后,才听“砰”“砰”两声,两名庄丁的屍体,一齐坠落下来。祝文华坐下马匹,果然不愧是唐门久经训练的名驹,在他腾身飞起之际,马匹也自动停了下来。祝文华收剑入鞘,俯下身仔细检查了两个庄丁的屍体,发现和两头契犬情形相同,身上找不到半点伤痕。所不同的,契犬身上,总究长着长毛,不易看出,两个庄丁脸上色呈紫黑,分明是被贼人用“毒煞掌”一类旁门毒功所伤,毒气攻心而死。当下就在崖下挖了个坑,把两具屍体埋好,口中低低说道:“老夫会替你们报仇的。”说罢,又复纵身上马,朝谷口驰去。
出了这道狭谷的谷口,地势顿显开朗,这是群山间的一处狭长平地,峻岭密楚之下,青草如茵,这里就是大别山区有名的龙门拗。祝文华心中已有戒心,出了狭谷,在马上略一打量,只觉这片草地,在黑夜之中,十分幽静,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但却有人站在那里。
一共是四个穿黑袍的人,他们就像四棵枯树,不言不动正好远远地把自己围在中间。这四个黑袍人,自然是杀死契犬,杀死两名庄丁的凶手。他们如此地列阵以待,自然是在等待自己!就连他。们站立的位置,也好像经过十分精确的计算,算准自己腾出狭谷,会在草地上停下来,他们站立的四个方位,正好把自己围在中间,不让自己有逃走的机会。
当然祝文华也未必会逃。四个黑袍人穿着宽大的黑袍,最令人惊异的,是他们有一张同样的冷漠,同样死气沈沈的面孔,四个人同样双手下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虽然并未携带兵刃。但祝文华坐在马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神定气闲,从容有恃。光是八只眼睛,在黑夜之中一闪一闪,就像八点寒星,这四人的一身修为,可想而知,决非弱手。弱手就不会明目张胆,把自己围起来。就在他打量的这一瞬间,四个黑袍人,已经缓缓逼了上来,直到马前一丈左右,才行停步。
潜龙祝文华自然不会把这四个黑袍人放在眼里,目光徐徐掠过,说道:“四位拦住老夫去路,意欲何为?”只听正面的黑袍人冷冷说道:“老儿,你可以下马了。”祝文华道:“老夫还要赶路,为什么下马?”那黑袍人冷冷说道:“因为你已经走到尽头了。”祝文华用手一拂须,微微一笑逍:“只怕四位弄错了,这里北连西峰坳,西通青茗关,如何会是尽头?”那黑袍人冷哼道:“老夫是说你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祝文华仰天大笑道:“四位未到人生尽头,如何知道老夫已经到了人生尽头?”为首黑袍人一双冷厉目光,直注祝丈华,冷声道:“听阁下口气,不像是个无名之辈,赶快报上名来。”祝文华道:“江湖上有句话,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夫姓名,说出来四位未必知道。”为首黑袍人嘿然道:“阁下口气不小,不知手底下如何?”祝文华道:“四位拦住老夫去路,自然早已存下了出手之意,那就试试看吧。”为首黑袍人目光阴串,徐徐说道:“咱们一经出手,你老儿就非死即伤,只有一个办法,可免你死伤之厄?”祝文华道:“什么办法?”为首黑袍人道:“你自残一肢,随我们去见天使。”祝文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天使,这名称倒是新鲜得很。”一面故作惊异之状,问道:“你们天使是谁?”为首黑袍人造:“你自残一肢,老夫自会带你前去。”祝文华一手拂着花白长须,朗笑一声道:“何不叫你们天使前来见我?”只听左首一个黑袍人怒哼道:“这老儿好狂,咱们不用再和他噜嗦,把他拿下就是了。”祝文华目光环顾,微微一笑道:“就凭你们四人,能把老夫拿下么?”左首黑袍人怒喝道:“你敢小觑咱们?”倏然欺身飞扑而上,左手向外一探,闪电般向祝文华肩头抓来。
祝文华坐在马上,隐隐感到对方一抓之势,锐利如刀,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忖道:“他使的是什么招法?”心念闪电一动,右手长剑已然出鞘,朝对方手腕削去。这一剑快如掣电,但听“当”的一声,劈在那人左腕之上。长剑劈在手腕之上,这人居然刀剑不伤,还会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祝文华心头大是震惊,但那黑袍人也被祝文华剑上强劲内力,震得往后飞退出去。
就这一怔神间,前、右、后三面的黑袍人,同时发出一声吆喝,腾身疾扑而至。祝文华带转马头,长剑抡回,带起一片耀目银虹,只听又是“当”、“当”、“当”三声连珠般的金铁交鸣。他一剑挡开三人扑攫之势,执剑右腕也被震得隐隐发麻。同时也看清了这四个黑袍人的左手,竟然全装着铁手!他心头更是暗暗惊奇:“四人武功极高,究竟是何路数?自己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些以铁手作武器的人。”他心念闪电转动,人已趁着一剑逼退对方三人之际,离鞍飞起,左手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这匹久经训练的唐门良驹,果然深通人意,口中希聿聿一声长鸣,低头从斜刺里穿了出去。祝文华一下飘落地上,呵呵笑道:“四位要动手,那就一起上吧。”四个黑袍人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儿,武功内力,竟然如此高强,他们四张木无表情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惊异表情,但八道眼光却掩不住惊愣之色,互望了一眼,没有立即出手。只听为首黑袍人沉哼一声道:“阁下究竟是哪一路朋友?”祝文华笑道:“这话,老夫正想请教四位呢?”为首黑袍人造:“阁下是不肯说了?”祝文华道:“四位也未必肯说吧?”为首黑袍人道:“阁下应该知道,咱们并不是怕阁下,只是想知道阁下来历,老夫好决定拿活的,还是拿死的。”祝文华淡淡一笑道:“悉听尊便。”为首黑袍人目光凶芒一闪,朝其他三人抡手一招,沉声喝道:“好,大家听着,死活不计,格杀勿论。”话声出口,人已随声扑上,左手闪电般抓出。另外三个黑袍人也同时发动,急疾扑到。
祝文华仰天长笑道“早该如此了。”长剑迅疾抢动,和四个黑袍人展开了搏斗。
潜龙祝文华雄霸一方,果然有他惊人之艺,名下不虚,一柄长剑,矫若神龙,从他剑上发出阵阵寒芒,掸罔纵横,威风人面。因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四个黑袍人全然摸不透他的剑路,四大高手竟被他凌厉剑势,逼得团团乱转。但这四个黑袍人武功同样诡异,再加他们左手乃是精钢铸制,五指如钩,不畏刀剑。祝文华虽然占尽了优势,一时之间,却也无法伤得他们。眨眼工夫,已经互拆了二十来招,祝文华心头不住暗暗震骇,忖道:“如以这四人的武功而言,足可当江湖上一流人物,而且武功路数也不尽相同,何以他们会同样的残去一条左臂,配上铁手?”正思忖之际,突听远远传来一声娇喝:“你们住手。”听声音是女子的声音无疑。
方如苹和她舅舅只落后了半里来路,祝文华逼问灰衣汉子,和在峡谷中发现了契犬和两名庄丁的屍体,她随后赶来,自然全看到了。只是舅舅一再嘱咐,路上必须和他保持距离,不可和他交谈故只得站在远处,直等祝文华上马走后,才策马继续前行。哪知刚到峡谷出口处,就听到四声金铁交击之声。方如苹心中一动,立即舍了马匹,缓缓闪出身去,纵上谷口一块大崖石,藏好身子,探首朝下看去,只见四个黑袍人把舅舅围在中间,双方只说了几句话,就动起手来。方如苹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是了,侯铁手的左手,也是铁铸的,这四个黑袍人主手同样是一只铁手,看来他们和侯铁手是一夥的人了。”这一声娇喝乍起,四个黑袍人如响斯应,各自倏然后退。祝文华手横长剑,目光如炬,迅疾朝喝声来处投去,但见山道上缓缓转出六个黑袍人来。这六个黑袍人和自己动手的四人,不但衣着相同,连死气沉的面貌也完全一样,他们两人一对,并肩走来,如同木偶。
祝文华看得暗暗心惊,忖道:“四个黑袍人已不易对付,如今再加上六个,看来今晚一战,凶多吉少,但愿如苹不要进来才好。”心念转动之间,只见六个黑袍人已经走到草坪右首,忽然左右两旁分开,像雁翅般站定下来。这时,山道上又出现了两盏灯!那是两个一身青衣,眉目姣好的少女,手挑宫灯,并肩朝草坪上款款行来!黝黑的山野间,有了这两盏红灯,灯光照射,周毛围数丈,登时大放光明,这两名青衣少女只是挑灯前导,稍后还有一顶七宝装饰的华丽轿子,由两名黑衣彪形大汉抬着,大步进入草坪那两个黑衣大汉肩头斜接着一条红绸阔带,上面绣着四个黑绒大字:“代天巡狩”这是什么口气?
华丽软轿已在草坪右首居中停了下来。两名青衣少女,手举宫灯,一左一右,在轿旁侍立。软轿经灯光一照,更是珠光宝气,华丽非凡!轿门前,珠帘低垂,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人,但铜袍人和十个黑袍人却已神色恭敬地一齐躬下身去。光凭这份气派,就够唬人的!
潜龙祝文华心中一动,他想到方才黑袍人口中曾提到“天使”如今看了“代天巡狩”四字,不用说,轿中坐的自然是“天使”无疑,只不知这一“天使”又是何等人物?他虽已收起长剑,此刻岸然而立,渊停岳峙,看去十分镇静,但内心却止不住暗暗嘀咕。且早已把一身功力,提聚到十成,随时准备应付对方的突袭。华丽软轿中,这时忽然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张铁手。”声音如出谷黄莺,又娇又甜!
祝文华没想到这位“代天巡狩”的“天使”竟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举目看去,只见方才和自己动手的四个黑袍人中,为首那人已急步趋近轿前,躬身道:“属下在。”轿中女子声音问道:“你们已经问清楚他的来历了吗?”张铁手道:“他不肯说。”轿中女子又道:“武功如何?”张铁手道:“属下合四人之力,未能胜得了他。”轿中女子道:“当今武楚,合你们四人之力,能挡之者屈指可数,这人会是谁?”她最后一句话,声音略低,好像只是自己在问着自己。张铁手恭身而立,自然不敢回答。过了半晌,轿中女子徐徐说道:“好吧,你且退下。”张铁手躬身应了一声“是”往后退下。
轿中女子朝左首青衣使女吩咐道:“你去请那位老爷子过来,我有话问他。”青衣使女领命走去一直走到祝文华面前,福了福道:“这位老爷子,我们仙子请你过去一见。”又是“仙子”又是“天使”这人头衔倒是不少。
祝文华正想了解对方来历,这位神秘“天使”究竟是何方神圣。手拂长须,欣然笑道:“老夫正想见你们仙子。”随着话声,大步走了过去,到得轿前数尺,脚下一停,拱拱手道:“仙子请了,辱承宠召,不知有何见教?”轿中女子“哼”了一声娇笑道:“老爷子武楚高人,奴家今晚真是幸会了。”说到这里,接着说道:“你们还不给我打起轿帘来?”这话正中祝文华下怀,一个女子,能统率这许多高手,自然会是无名之辈。如是垂着帘子说话,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只要起轿帘,自己多少总可以看出-些端倪来。轿前两名青衣使女了吩咐,立即一左一右撩起了珠帘。两盏宫灯,就在轿前,也正照到坐在轿中的女子脸上,这下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
只见这位“代天巡狩”的仙子,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穿着一身黄色衣裙,发挽官譬,蛾眉淡扫,眼波欲流,笑吟吟地朝自己望来!祝文华不由呆得一呆,自己虽是很少出门,但只要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起码总有个耳闻,但眼前这美艳少妇,自己却连听都没听说过,江湖上几时出了这样一位神秘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