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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第2页）

她低着头，麻履尽量放轻，从男子身后离开。

一阵风起，吹来雨丝。

楚业绥立在台阶之上，看着脊骨不弯的家弟，造成居高临下的睥睨，冷声质问：“有解印綬的勇气，怎么便连进来见我的胆量都没有。”

楚卫罹始终低垂着头颅，束冠于顶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身上的燕居服也紧贴着躯体：“我做错了事情，理当惩戒。”

“做错？”眼皮低垂，楚业绥的视线往下看去，谛视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少年，“知道自己做错，你不来我面前解释，却不声不吭的跑来这里跪着？既然怕我责备，便不要去做，既然做了，便要明白不管是什么后果，你都必须要去承担，而不是有懦夫行为。”

他敛眸，沉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为何要辞免官职？”看着少年被浅薄一层雨水所淹没的双膝，又问，“你这一跪，为的又是什么？”

“我与二兄的志向不同，我想要去西南之郡。”大约是长兄前面的那些话给了他勇气，楚卫罹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一鼓作气把内心想的事情全部道出，“我想去军营，而非官署，我想在战场，而非朝堂，我想手握长矛，而非彤管。”

楚业绥把右手背在身后，不置一言。

“长兄，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阻止我去西南。”楚卫罹再次表明自己的决绝和志气，“但即使我不能去西南，我依旧还可以去西北、南方、华北、华南，鸿鹄若不能高翔，则不死不休。”

沉吟片刻，楚业绥从隋郡的那片厮杀声中抽身，缓缓道：“在建邺我能护你，军营战场之上，你这条命便是送给了天，你应当知道，军中没有长寿的人。”

“我不需要长兄来护，踏春宴上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博陵楚氏的先祖之中，也曾有人于长江水畔铁马金戈，厮杀血战，造就绝世功业，如今朝堂已有长兄和二兄，至于卫隺自去年家宴以后，他便终日喜好于水利工事。军营之中自然是该由我来，我不仅要叫他们知道南方世族不是昆仑瘦猴，更想要重振楚氏在军中的遗风。”

楚卫罹抬头，眼中是属于少年郎的坚定和意气：“先祖北渡而来，荣曜当世，我不需要长寿，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

这位楚四郎说：“诚必不悔。”

看着家弟形于金石的决绝，楚业绥眸光闪动，他好像听到了滔滔江水声在耳畔翻涌。

疾医请来，但是居室阶前已经没有楚卫罹。

男子仍还立在原地，抬眼朝那边的侍女扫过去，黑沉的眸子里便已带着股不容有丝毫的隐瞒的讯问。

侍女仓惶行礼：“禀家主，这是女君为四郎所请的。”

楚业绥视线收回，语气极淡：“带去四郎的屋舍。”

随后转身进了室内。

兰庭里所栽种的青竹与斑竹皆被打湿，泛起不少土腥之气。

居室中央的几案以东，素绢编织的长宽皆五尺二的坐席之上，谢宝因跽坐于席面，在其左侧一步远的地方摆置着博山炉，炉孔浮出青烟，犹如山间白雾。

她白嫩手心里捧着半边错季栽种的石榴，通红饱满，薄薄的果皮被划开，露出里面的白色隔膜，再是数不清的硕大红籽。

被汁水染红的指尖将一粒粒籽从上面分离，堆垒在几案上的漆纹盘中，旁边还摆着醴酪[]。

楚业绥迈步走过去。

谢宝因抬目：“卫罹离开了？”

楚业绥在南面坐席蹲跪下，淡垂眸子，两指拿了颗石榴籽：“身体还未痊愈，先去存眷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