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朱标说:“想要让当地百姓吃上饭,吃饱饭,就不能墨守成规,需因地制宜,以当地之长兴当地百业。只是我初入官场,担心破坏规矩,招来杀身之祸……”
朱标明白,顾正臣这是伸手讨要政策,他想要一个打破“成规”的许可!
但这个许可,朱标给不了他。
朱标背负双手,看向明月:“办理官凭,并非需当日离金陵赴任,你且等上两日,到时,孤会差人送你一程。”
梁贞、卢德明等人见顾正臣如此被太子重视,终收敛了轻蔑之色,在一旁笑呵呵地说着话,似乎之前的冷嘲热讽,并不是出自他们之口。
桂花酒,透着特有的醇香,醇厚柔和,余香悠长。
待赏月结束,朱标留下顾正臣,其他人纷纷退去。
带刀舍人周宗跟在朱标、顾正臣几步外,盯着周围的动静。
朱标停下脚步,看向周宗:“孤与顾先生说几句话,你在外候着。”
周宗应下,不再跟上前。
两人又走出一段距离,周围无人。
朱标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有些奇怪,虽与你只见了数面,却觉得与你说话比其他人更令孤舒坦。”
顾正臣看向朱标,眼底多了些许同情。
朱标,自大明开国的第一天起,就被立为太子。
那一年,他十四岁。
但在这很久之前,他身边已围绕了一群先生,日复一日教导,这个不行,那个不准,这样有失礼仪,那样不合规矩。
无疑,他成为了诸多先生们渴望的样子,温文儒雅,慈仁殷勤,颇具儒者风范,礼贤下士,尊师重道,虚心尚学。
朱元璋满意,宋濂、李希颜等人欣慰。
只是,所有人都将朱标看作太子,没有人想过,他还是一个青春少年,尚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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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叛逆期,被他一手掐死。
他生活在框框架架里,如一只谨小慎微的雏鸟,看得到外面,却享受不了外面的自由。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记录着,他的一言一行,会一字不差地传入朱元璋的耳中。
他是大明最尊贵的太子,一只笼中鸟。
顾正臣看向明月,压低嗓音:“陛下,百官,宾客,谕德,都对殿下寄予厚望,希望殿下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他们心中理想的君主。正所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想来是这份沉重,压得殿下疲累。至于我,尚不是朝廷官员,更不会对殿下谆谆教导,兴许是这个缘故。”
朱标仰头,面露伤感:“确实啊,仔细想来,自我成为吴王世子之日起,身边就没一个人不再约束我,宦官,侍女,太子妃,谕德,宾客,赞善大夫,父皇,母后,都在告诉我,该如何坐着,如何走路,如何行礼,如何说话,告诉我什么时辰休息,什么时辰起来,就连与太子妃……”
“你说得对,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孤是大明太子,这些沉重是孤应该承受的,只是有时候,孤想放松一下,如农夫放一放扁担休息片刻,可孤不能,也没有人会应许,稍有懈怠,就会引来责怪……”
顾正臣安静地倾听着,什么都没说。
此时的朱标,只是想找个人诉说,说出心中由来已久的委屈与痛苦。
他不需要安慰。
朱标毕竟是年轻人,如一块泥,被一群人捏来捏去,塑出他们渴望的形状,没有人问过这块泥,你想成为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