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你们车间的冯主任让你现在就去一趟厂部办公室蒋厂长那。”
第二天,唐沭跨着二八大杠刚从大门进厂,便直接被传达室的大爷伸手拦了下来。
对于这样的传唤,唐沭有些不明所以,他胡乱答应了一声,将车子停进车棚,直接来到分管人事的厂长蒋利民的办公室门前抬手敲门。
推开门的一瞬间,里面的阵仗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不算大的车间主任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位领导,主任冯育才的脸色铁青,看向唐沭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味道,销售科长田启明叼着烟,看似事不关己的模样,唐沭却能看出他的幸灾乐祸。另一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满脸怒容的是三车间操作二组的组长邵圣良,一直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则是邵先军。
再看到摆在办公桌上的一柄铁锹,唐沭便明白了这次领导找自己谈话的目的。
主管人事工作的副厂长蒋利民坐在冯育才的位置上,朝着唐沭招了招手:“现在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田启明最先朝领导点了点头,冯育才虽然没表态,却也没有反对,邵圣良抬头看了看蒋利民,眼神之中满是希望领导手下留情的乞求,嘴里的话却依旧十分硬气:“蒋厂长,这两个混小子不遵守厂里的纪律,眼中侵犯了厂子的利益,我提议严肃处理。”
“哎,老邵你先别着急下结论。我们还是先听听他们两个的解释再说。”稍稍安抚了一下邵圣良的情绪,蒋利民将目光扫向唐沭,再伸手敲了敲自己面前的铁锹,“小唐啊,你来给我们说说,这把铁锹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自己干私活被抓了个现行,唐沭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热:“我看见车间里的工友都趁着休息的时候用厂里的废料干点私活,以为这是厂里默许的,所以……”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田启明便发出一声嗤笑,冯育才更是瞪起了牛眼大的眼珠子,一只手将办公桌敲得“铛铛”作响:“你这是拿厂里的废料做的?糊弄谁呢?”
蒋利民的眉头微皱,立即制止了冯育才的暴怒,继而再次看向唐沭:“我听说昨天你跟邵先军在集市上一次性卖出了六把铁锹八把镰刀,还有十多把铁铲和锄头,这么多的材料都是你们从厂里捡的废料?”
唐沭不假思索地点头,回答更是斩钉截铁:“都是废料。”
“对啊,我们用的都是堆在废弃仓库里的废料,这一点管理员秦悦可以证明的。”一旁的邵先军也出声附和,“厂里的原材料都是登记造册的,车间里领取的时候需要主任和仓库管理员的签字,我们两个小工人怎么可能弄到?”
蒋利民点了点头,他说的倒也是事实,不过另一个事实也摆在眼前:“你们做的这把铁锹我们试过了,竟然可以劈砖头,我还听说你们昨天在集市上表演了一手镰刀斩铁丝,说来惭愧啊,咱们江城农具厂做出来的产品根本达不到这样优质,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田启明将手里的烟屁股扔进烟灰缸,不适时宜地发出一句感慨:“如果当初给我拿出去卖的都是这些货,我也不至于受供销社那么多的闲气了。”
“所以,我想请问,你们两个用来打制农具的钢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蒋利民的语气从随和慢慢变得严厉起来,“作为厂领导,我知道凭我们厂子的工艺水平根本就做不出这样优质的东西,厂里也没有这么好的材料,你们如实交代,这些钢材是不是去别的单位偷的?”
这一个反问直接让事件的性质直接上了好几个台阶,在自家厂里捡点废料最多也就是公物私用,去别家单位里偷那可就是盗窃了,这一个罪名如果被做实,唐沭跟邵先军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偷?”唐沭的笑容有些轻蔑,“领导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先不说现在这市面上有没有这种品质的钢材,就算真有,我们之前做出来的农具加在一起少说也得有四五十斤重了吧,这么多的钢铁就凭我们两个能从别的单位里翻墙运出来?”
“一次当然不行,不过你们可以多去几次嘛。”
“说话动动脑子啊,田科长,我们每天都去光顾?当人家单位里的安保员都是吃干饭的吗?”
“你怎么跟领导说话的!”田启明猛地站了起来,“你说市面上没有这种钢材,那我问你,你们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已经说了,这是我们用厂里的废料熔炼出来的。”见田启明如此咄咄逼人的架势,邵先军也坐不住了,直接挣脱了父亲的拉拽也站了起来,“我们上个星期一直在厂里捡废料,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去问,想要告我们偷东西,就拿出切实的证据,否则就别冤枉人。”
“你说什么?你们自己熔炼的?”
邵先军的这一句辩解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逗笑了。蒋利民带着不屑看了看他们两个:“你说这是你们用废钢熔炼的?那我请问你,各种钢材的化学式你们都知道吗?就凭你们两个高中都没念过的操作工,也能炼钢?”
“哎,领导你这话说对了,就凭我们两个初中生,还就一不小心炼出来了,不服气吗?”邵先军指了指办公桌上的铁锹,“有能耐你也做一把出来,咱们当着大伙的面碰一碰,看谁的锹不缺口。”
蒋利民看了看脸色早已成了一片死灰的邵圣良:“老邵啊,这是你儿子自己犯浑,可别怪厂里不给你面子。”随即,他伸出手指在唐沭与邵先军两人的眼前来回晃荡,“在这件事没有搞清楚之前,你们两个先不要上班了,回去好好想想是坦白从宽,还是继续负隅顽抗。这是厂里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不据实交代,那我们只好报告公安局了。”
“邵先军说的就是事实,我没什么好交代的。”唐沭很是洒脱地转身,打开门的时候留下一句十分洒脱的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