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身形高大的青年,一身狼狈的夜行衣,漆黑的领子从颈项一直往上遮到鼻梁,徒留一双寒亮的眼睛。
他都遮到这程度了,顾小灯还是看到他鼻梁到眉心、再蜿蜒到额头的伤疤。
那人看到他,手上的刀闪回袖里,忽然像风一样用轻功掠到他床前,一把扯下锦被,还抽空用力地擦了手,随即捏住顾小灯的下巴抬起来。
顾小灯懵了懵,痛嘶了一声,那人捏着他的脸左转右转,滚烫的指尖不住地摩挲他鬓角和下颌,是在确认他有没有易容。
顾小灯惊慌失措地咬住对方的手,炸毛地胡乱扯住他脸上的黑布,心想你不是藏头遮面?那我便要扯下来!
那黑布还真让他扯了下来,刹那间,他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两个人全都愣住了。
关云霁脸上一道横贯的长疤,徒增凶厉惨烈,但底子太好,凶煞了也是凶煞的俊美。
顾小灯还咬着关云霁的手,眼睛滚圆:“你、你……”
关云霁瞳孔一缩,风也似地来,风也似地跑了。
顾小灯震惊地看着他黑
()猫一样闪了几下,扒着窗户迅速地跳出去了。()
而后外面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引发一阵鸡飞狗跳、夜半叫骂的嘈杂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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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七八年不见,关家大少爷骨子里的矜持还是那么强烈。
葛东晨活动活动手腕,走过去将窗扉掩上,重新坐在窗下捡起绸缎,靠在那里看着顾小灯笑:“又见了一个故人,小灯,你失望了吗?”
顾小灯及肩的短发柔顺地垂了下来,他还有些回不过神:“他、他的脸怎么变成那样了?”
“顾瑾玉没告诉你啊。”葛东晨轻笑,“天铭十七年,你那好森卿屠了关家满门,因着云霁目睹你掉进池水里,顾瑾玉私怨难消,一刀就这么下去了,他的脸从此就那样了。”
顾小灯惊呆了。顾瑾玉先前有同他说一嘴葛关两家的变故,但却没有说得多详细。
他想到苏明雅那一身的刺青,太阳穴突突地看向葛东晨:“那森卿没有揍你?”
“怎么没有?他可真过分,什么都瞒着你。”葛东晨靠着墙壁不住地笑,笑声在夜里有些凄然,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那可是天铭十七年的除夕,隔天就过新春的大好日子……你那好森卿屠完了关家,又来了葛家,一刀捅过我胸膛来着……小灯,你要不要看一看我的心口?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他虽笑着,声音却格外悲凉,仿佛当年就是死去,如今空留两魂六魄,游荡在他脚下殷殷倾诉。
顾小灯眼看着他那双眼睛又变成碧色,心头不住抽搐,他扯起手腕间的绸缎,葛东晨拽紧,这最柔软不过的枷锁绷直在空中,像一道小桥。
顾小灯呼吸颤了颤:“行,现在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恨他了,行啊,你想追溯恩怨是吗?那我问你,葛东晨,从天铭十二到十七年,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我哪里做错了?你和关云霁为什么要那么欺弄我!”
他顺着这道绸缎下床,赤着脚走到了葛东晨面前,以为淡化的悲愤轰炸了出来:“我究竟犯了什么错!当年冬狩营帐中,那杯迷魂汤是你们给的苏明雅是不是,他喂我喝,你们带我去高鸣乾帐里,你们肆无忌惮摆弄我,像打猎一样把我赶到水里去,我从头到尾做错了什么!”
葛东晨说不出话,顾小灯同他那双碧绿眼睛对视:“你险些死在顾瑾玉手里是吧,可你的生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倒是我的性命,险些在十二月隆冬时死在你葛东晨的手里,我甚至没找你讨个说法复个旧仇,而你还恬不知耻地抓了我,你是不是畜生啊?!”
这时窗外忽然又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引发第二阵鸡飞狗跳、夜半叫骂的嘈杂动静。
翌日,顾小灯顶着眼下乌青的黑眼圈倦倦地趴进了马车里。
一夜未睡,马车悠悠轻摇,葛东晨不在马车内,他撑了一会眼皮,最后还是哈欠连天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顾小灯做了个广泽书院的旧梦,那些昔日的场景像泡沫一样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未能持续多
()久,泡沫飘到他鼻尖,被一只手指点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