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攸宁伸手一揩,山神像上便留了道深深的凹痕,她默然,催动护符朝它拍去一掌,岩砂轰然而塌,灰飞过后,现出宽阔的坡道,下方临海。
“这里通往何处?”她问。
覃瑶不知该先哭山神像被毁,还是先哭村人发现真相后捉她去流放,呆愣过后讷讷提了个位置,眨眼间已被人抱着跑走。
沐攸宁瞥她一眼,摸了摸怀中天珠,暗道怪不得薛培会大意如此。
(九)
薛培被擒至今已有叁天。
实话说,村民的看守宽松,他有许多能逃脱的机会,可思量再叁后,终是选择留下来当人质。
自沐攸宁失踪后,他独自在山中寻找,风餐露宿了好一段时间,中途遇到个偷溜上山的小女孩,后来因寿弥山突然传来震动,两人一同滚落山脚,他为保护那女孩而受了伤,待村里的人前来查看时已来不及逃跑。
那帮汉子来势汹汹,像群不讲理的蛮子,情急之下薛培便将女孩藏在草堆里,引着人往反方向去。
女孩探头看见这一幕,眼睁睁望着他被捉到村里一间不透风的小柴屋,待众人散去,她才敢偷摸着找去,却见薛培伤势严重,几近失去意识。
于是这几天的覃瑶都会避着人给薛培送吃食,得知他身上的仅是兽血才松了一口气。
薛培中午被架着抬走,经过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回到地面,结果不到几个时辰又被药晕,直到身上拍来湿冷的海水,才惊觉处境不妙。眼下已是夜深,别说沐攸宁人在何处,便是覃瑶,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想起他。
思忖至此,薛培更是自责,唯恐今日这番变故是早上给出的那颗天珠所害。
此时的薛培身在离神庙不远处的一方岩滩,手脚均被绑在简陋捆起的木伐上,经不起浪潮拍打,若是海流有变,不消多久就会将木伐拉到海中心,再与陆地无缘。
他仰望夜空喟叹:“阿薏,不会怪我吧。”
若仅因为覃瑶和妹妹的身影重迭,薛培倒不会失神至此,连天珠都送了出去。
可他将人护在身后时,覃瑶无意识地唤了声哥哥。
面向相处多年的村人尚怕得发抖,躲到他一个陌生男子后却将衣服攥得牢牢,稚嫩的声音甚至带着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信任,各种情绪竟轻易融合成脆生生的一声——
哥哥。
他几乎是本能地藏起覃瑶,将引起山摇的过错揽在身上。
虽从未求回报,然覃瑶背着人找来时仍叫他心中泛起暖意。
她哭着道歉,拿来好些吃食,坦白自己被吓破了胆才害得他被擒服,薛培自不在意,提了好些问题,才知她上山是为确认山神的存在,望能替兄长洗去冤屈。
被结界隔绝一事,对这条小渔村而言是福或祸,薛培无从判断,只能从她口中听故事般抽丝剥茧,拼凑出一个合理的过去。
村民视山中结界为山神阻止野兽到村里作恶的庇护,若惹神怒,很可能会撤下结界。纵多年来仅有过寥寥几次,可村民不敢轻视,当发现她兄长因贪玩擅闯神山,村民竟强将天灾源头同时怪罪于他,把人捉了不止,见灾难未平,竟将他绑在木伐,如拜祭用的兽类那样活活流放,盼能息神怒。
她在村中长大,并未对山神的存在有过质疑,却也不明白山神缘何令兄长蒙冤,故多年来都会避着人上山求一个答案。
素日里能轻易避开村人的巡查,只不过那日动静太大,险叫她也随兄长的身影去了。
薛培知道世间没什么神明,不忍拆穿,用力拥着她,彷佛这样就能跨越时间的长河,好好安抚昔日那病骨支离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