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向右手,深褐色的皮护指挂在指甲盖上,未完全戴好,而也是这一眼,让温随发现,拇指关节的内侧竟有一道血印子。
这痕迹,明显是弓弦勒得。
温随记起昨天那个奇怪的“错觉”,席舟在看自己手的错觉。
原来真的不是错觉。
温随淡淡瞥了眼席舟,像这样的对视仅有过一次,昨天在外场。
彼时少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稍显散乱,此时是服帖而安静地覆在额头,可神情仍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若细看去,唇角还依稀浮着层不近人情的凉薄。
席舟没再多言,松开手,看温随沉默地将护指戴好。而后旋臂沉肩,开始发力。
弓张弦开,从一开始的笃定舒展,到之后逐渐变得沉重滞涩,不仅拉弓的那条手臂,持弓一端也传来强大的对抗力。
昨天拉练习弓时温随还不觉得,现下才真正体会到这副身体与原先的差距之大,甚至弓还未完全拉满,就已经感觉到某种异乎寻常的震颤和阻碍。
不过一把仿品而已,竟然……
温随暗暗着恼,他怎么会在拉开一把弓时面临这样窘迫的境地。弓张大半力聚核心,但凡这时候松手绝对强烈反弹。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必须将这支箭射出去,力量才能消解。
手臂承受逼近极限,温随几乎听见弓弦剧烈抖动,努力在失控的临界点加以瞄准。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弓身竟开始不受控制地虚晃,前方黄色的靶心和箭尖有瞬间重合,又骤然分离。
很快视野里只剩下箭尖是清晰的,标靶却模糊一片。
最后连周围的景象都变了。
颤抖的弓弦抖动声幻化成某种持续诡异的轰隆异响,马蹄与骤雨,山崖与飓风,电闪雷鸣映亮黑压压的人群,以及高处盘旋的鹰鸣和远方凄厉哀婉的猿啼……
突然——前方泛着冷光的箭镞,冲破大片殷红血色,朝他面门激射而来!
温随喉头猛地泛起一股铁锈味儿,再也控制不了身体,手臂**、力量涣散,终于在混乱中射出那箭。
弓弦打在胳膊上,哒的一声,疼痛让温随瞬间清醒了。
那支箭落在离箭靶墙还有半尺的位置,地面上。
他竟然……脱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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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靶一箭,加罚十箭,是你幼时的规矩。如今你既已及冠,便是脱靶一箭,家法十鞭,可记住了?”
“记住了,父亲。”
温随怔怔看着掉在地上的那支箭,咽下喉头腥涩,自嘲地勾了勾唇。
箭无虚发,谈何容易,这当中他吃过多少苦或许早已忘记,但对脱靶这种事内心有多在意,温随却永远不可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