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以为哥哥还会再委婉地搪塞几句,没想到他极干脆地开口道:“回皇上的话,最多不过一月之数。”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仿佛短暂地陷入了某种寂静。
朱常洛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显然此前并没意识到他余下的时日会如此之少。
他一只手哆嗦着按上颤抖起伏的胸口:“一月……一月……”过了片刻,他恐惧地转动着的双眼中仿佛又放出了某种狂热的光:“李爱卿,你——你必定有办法能救朕,对不对?”
迎着朱常洛希冀的目光,他却只道:“臣不敢欺瞒皇上。皇上,您如今面赤肩垂,掌肿无纹,齿枯发黑,实是病气已入肺腑,药石无医。”
这次连谢萦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她对古代实在了解不多,但就算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这么跟皇上说话是什么后果。
周围果然响起了“砰砰”的声音,朱常洛发怒地拍着桌案,可是他太虚弱了,这样的盛怒也显不出什么威严,只是一个病人在虚张声势。
“李慕月!”他喉咙里发出破旧风箱一样急促的喘息。“你说——你说,这些年朕待你如何?”
他叫她哥哥什么?
李慕月?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谢萦愣了愣。然而,还来不及想更多,她的哥哥——或者说,被称为李慕月的男人已经淡然开口:“天家恩重,微臣自当殒首以报。”
朱常洛的手搭在案上,说着说着,话音已然变了调。
“这些年,但凡你开口,桩桩件件,朕哪件没有应允?你可知道,礼部兰永璋已经是第四次上表弹劾,说你大奸似忠,乃妖孽之相!”
两人目光相撞,朱常洛似乎极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可李慕月脸上淡淡的笑容纹丝不动,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兰永璋进献仙丹,不但将皇上龙体毁损至此,还用这些无稽之谈污蔑忠臣,实在罪大恶极。便是满门抄斩,亦不为过。”
“呵……”久久,朱常洛发出一声缘由不明的冷笑。“李爱卿,当年朕为大行皇帝侍疾时第一次见你,只觉这般的面容,难道是画上的菩萨不成。不过,看来朕是看走了眼。菩萨怎会说出如此心狠的话,菩萨又怎会见朕到了这般境地,却仍说自己没有办法。”
被他几乎遍布血丝的目光逼视着,李慕月沉默片刻,忽然敛去了笑容,肃然道:“皇上的病,歧黄之术确实已经回天乏术。时至今日,唯有最后一种方法能救得了皇上。身为人臣,微臣自当尽心竭力,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待臣说明原委,皇上便会明白臣为何为何直到此刻才能说得出口。”
“你说。”
“人争不过天,寿数到了,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可是皇上您这场急病,并非天命,乃是人为。您的寿数并不该自此而绝。”
低柔悦耳的声音娓娓道来,“皇上可曾听过一句话,江行于大地,如龙伏于六合。当年太祖皇帝开国之时,在东西南北中各立了一方镇河碑。碑立,是把气运镇在地脉之中,保我大明万世永昌;碑碎,则气髓腾云出水。皇上是真龙血脉,两者一遇,您的疾病自然会不治而愈。”
朱常洛的呼吸好像不自觉地屏住了:“你是说……”
“还请皇上下一道诏书,起出地处正北的镇河碑。”
“正北?那碑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