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含真每逢初一十五都去德昭寺上香,赶上休沐,正好是今年最后一个十五,李元卿陪着她也去了一趟。
寺庙西门有小贩在买赐福木牌,说是挂在百年枫树上,能保人心想事成。若是是替他人求福,正面写受福人,反面写自己。挂在百年梧桐上,则能永结同心恩爱不疑。李元卿不信这个,却不介意讨个彩头。
两棵参天古树都挂满木牌和红绳。叫人根本分不出来哪个。
“元卿,挂那!”路过的同窗指着左边那棵,笑呵呵地说,“挂得越高越灵!”
“喔唷~”他看着木牌落下的点,这么高,还不得叁生叁世在一起,“你的心愿肯定能实现。”
“借仁兄吉言。”李元卿笑得灿烂。
佛教是近百年才兴盛起来的,温都信众尤其多,二叁十年前也曾在长平如火如荼。贺含真的名字便是从佛经中来。十二年前的那场饥荒,作壁上观的佛像被砸得稀巴碎,长平自己的神—长生娘娘在寺庙的残骸中得塑身。
和大多长平人一样,贺含真信的是长生教。虽不信佛,却爱钻研佛法。上香是顺手,听德昭寺的佛法发展成什么样了才是真正目的。
“猜我上午干什么去了?”吃斋饭时,李元卿端着碗,神秘兮兮地看着贺含真,“提示,和你上次来有关。”
“上次?”贺含真拿着筷子,仔细思考,随后惊喜着问,“上次我在西角那差点摔了一觉,你去补那个坑了是不是。”
“哎呀,我说你好好的休沐,不在家睡大觉,跟着我来这干什么。原来专程是为我保驾护航来了。”贺含真下巴倚着手背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元卿真好~”
“哎呀什么就是专程为你了。”李元卿低下头,戳着碗里的饭,笑着抿唇,声音放低,“明明只是随便逛逛,正好就撞到了好吧。少自、作、多、情。再说了,这种利民的事情,我就不能是为了大家吗。”
“哪怕姻缘树扔到顶了,跟弟妹说话也不能这么嘴硬啊。”端着空碗碟的同窗拍拍李元卿的肩膀,扬起下巴和贺含真打了个招呼,“你们慢慢吃啊。”
“姻…”李元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欲言又止。
“你被他骗了是不是。”贺含真心领神会,她笑着叹口气,“我第一次来时也是碰到刘畅,也是扔到梧桐树去了。这下好了,我俩真得恩爱一生了。”
“…”李元卿思索半秒,“我不亏。”
“可便宜死你了。”她低下头,笑着白了李元卿一眼。
今日是冬日难得的晴天,李元卿将椅子和凳子摆成榻,放了几个软垫,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看书。
“《大智度论》。”贺含真坐下,靠在她的肩膀,“难得啊。”
“你不是去听什么首座的讲座了?”李元卿环住她,将书放在二人中间,“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人突然有事,走了。”贺含真躺在她怀里,指着书上的观字,“忘晓起码还参破了中观,接替的人还困在分破观,没意思。”
“分破观确实比中观好懂。”李元卿放下书,歪着头,“我看这话里话外都是叫人看破红尘脱离轮回之苦,人是从哪发散出来捐香火能消灾的。”
贺含真低笑。
“这德昭寺成百上千僧人,除了住持和忘晓,对我连分别识都没破,说不过便说拿我是女儿家说事。又如何对其他人苛责他们不懂佛法。再说,若叫所有人都细学,谁来供香火养活和尚。”她说,“犯错的人对佛像出钱出力,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付出代价、做了点贡献了。总比都占为己有好。”
“知道自己做错事,不去找当事人弥补,而是去跪拜虚无缥缈的东西,便心安理得继续造孽。被伤害的人不去找让自己深陷泥沼的人讨债,用自己的前世和后世有问题来纵容恶人。一个拜自己的恶欲,一个拜自己的无能。”李元卿随意翻了翻书,“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心有灵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