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登基坐殿,漫夸盛世贞观,
西凉犯界起烽烟,驸马挂帅防边。
天子好色失正,秦英义愤除奸,
适逢咬金把兵搬,金殿比武夺元。
八句引诗提过,本书说的是唐太宗李世民驾坐长安,时有二十二年。虽说是励精图治,初具繁荣,但尚不能国泰民安,皆因为外有西凉王侵边犯界,内有展太师谗佞之臣为患,故而江山摇荡,人心浮动。那一些开国元勋都已陆续殁去。只剩下英国公徐茂公、鲁国公程咬金保着太子李治通元帅秦山秦怀玉奉旨率兵征西去了。后来兵进锁阳城,却中了苏海的空城计,被困城中。虽曾屡屡派将对敌,怎奈苏海武艺高强,又有飞刀毒针,连伤唐营数将。打尉迟宝林、刀斩程乃户、针刺薛天宝等三十六员有名上将,就连薛丁山也不是苏海的对手。偏巧樊梨花又身患重病,不能出马交战。真是军无能将,马无良驹,内缺粮草,外少救兵。太子李治有累卵之危,唐军将士有倾巢之患,只急得千岁爷坐卧不宁,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整日里愁眉紧锁,长吁短叹。徐茂公事出无奈,才决定派鲁国公程咬金回长安搬兵求救。
程咬金一听吃惊道:“我的妈呀,这牛鼻子怎么又看上我了?那年定北的时节,太宗天子被困木阳城,是我老程踢破番军营盘,冒死冲出重围,到得长安,选了罗通为帅,率了三十万精兵,才解了木阳城之危,救了皇上,定了北番。如今可不是那时侯了,岁数也大了,腿脚也慢了,眼神也不上线了。况且西凉兵在城外连设三十六座营盘,凭我老程一把宣花斧怎能杀得开一条血路?慢说人家具是精兵良将,就是几十万老弱残兵,一刃不动,只叫我排头杀去,也得累吐血呀!”想到这忙回道:“我说军师呀,你这不是诚心往阎王爷那儿送我吗?”
“千岁何出此言?鲁国公不是从来就有百神相助吗?”
未等徐茂公说完,程咬金便急道:“何时有神明助我?还不是全凭老程的一柄宣花大斧,杀得敌人胆颤心寒?那怕就是死的,都乖乖地让条路叫咱家过去呀!……”
徐茂公此时正盼他能吹上一通,于是马上说道:“对呀,老千岁虽无百神相助,还有八面威风哩!只因为番军都怕你的宣花大斧,我才请老千岁再闯敌营,回长安搬兵求救呀!”
“你这牛鼻子少给我灌迷魂汤!”
“哪里哪里,就说那年木阳城吧……”
“咳!不提木阳城也罢,一提起来呀,倒叫我老程上火,想必你也记得,当时皇上咋说来着?不是亲口封我老程一字并肩王、通坐金殿、共掌乾坤么?可回到长安又咋样?嘿,
别提了,到如今我老程还是一千岁,上殿还得站,奏本还得跪着,有旨还得遵着……说来说去,还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小鲁国公。”程咬金越说越气,越气越不想出城闯营。
徐茂公心下犯难道:“是呀,当年太宗皇上是这么封他来着,可是哪个不是落水惜命,出水惜财呀?又有哪个皇上愿把江山让出一半?自古道:“一山难藏二虎,一国岂容两君?木阳城所封,不过是事出无奈,若不是唐王给他一顶并肩王的帽子戴上,他怎肯卖命突围?哎,有了,他这个人就喜欢奉承、好图虚名,莫不如再找殿下李治相商,大大的给他个王号,再‘扇呼’他几句,他就可趁着晕糊劲儿冒死回长安了。”徐茂公想到这里,说道:“唉!老千岁既然不去,我只好奏明殿下,另选能人啦。”
不一时,果然把李治请来了。程咬金虽然心下不快,但见千岁殿下来了,只好起身迎接。
“程王叔请坐!”李治开口便称王叔,让程咬金听着心里痛快。
“殿下请坐,老臣还是站着好。”程咬金谦让着。
“王叔不坐,侄儿怎好就坐?”李治一再尊让,他见程咬金不肯就坐,便道:“通坐,通坐。”
三人才一起落座。
“程王叔,眼下咱们被困锁阳城,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又没有一个能敌得了苏海苏保童的,倘若再围上一月,你我既或不被生擒活捉,也免不了被饿死,这且如何是好?”李治先来个投石问路。
“这……”程咬金明知道叫他这步棋,但偏不往这步棋上走,假装糊涂道:“有千岁殿下的英明,有军师的谋略,定会退得番兵的。”
呀!李治暗道:“这老鲇鱼——不咬钩!且待我再往前拱一步。”于是说道:“小王欲派一骁勇上将回长安搬取救兵,到那时,里应外合,一举平定西凉,凯旋班师,从此天下太平。但小王遍思营中诸将,无一人能胜过王叔的……”
“殿下言重了!”程咬金暗道:“他这一将军,是逼我老将啊!好!且待我打个隔山炮,暂搪一阵再说。”于是道:“殿下,我唐营战将千员,个个骁勇,哪一个不强过老臣数倍?况且臣已非当年,恐怕连军师也敌挡不过,若让老臣去长安,还莫不如把这功劳送给军师呢!”
徐茂公心中暗笑道:“真是人老奸,马老滑,他还会使隔山炮呢!”
“王叔真会开玩笑,若让军师摇鹅毛扇还可以,倘若舞枪弄棒,恐怕连个宣花斧柄也拿它不起呀!”李治见程咬金不肯挺身而出,只好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于是说道:“军师常说王叔是员福将,也是一员猛将,想当年大闹瓦岗寨,一柄萱花大斧震乾坤,千尺豪气贯绿林,聚义英雄三十六,杀得隋军失魂落魄……”
李治的这几句颂歌,直唱到程咬金心眼儿里去了,一股痛快劲儿从丹田直奔脑门儿,脸上现出许多得意之色,因为聚义瓦岗寨,自立为王,杀得官军落花流水,这段历史,是他平生最显赫、最威风的一段。今天李治一提,怎么不令他高兴呢?
李治见他面有喜色,便知帽子戴得正合适,于是继续吹捧他说:“听父王说那年兵困木阳城,欲派人回长安求救,可是记营之中,谁有这个胆量?连尉迟恭那样的武艺,也不敢出城闯营,只有王叔胆量过人,武艺超群,挺身而出,力闯四门,踢翻连营,使番将惊魂丧胆,直入长安,真乃天下大英雄也!”
这一阵奉承,更使程咬金心花怒放,眉飞色舞,真如三伏天喝了两碗冰镇酒,从心里往外舒服。虽然说突破木阳城番营之事不如李治吹捧那般惊奇,但毕竟是程咬金一生中的快事。可是转而又想起一字并肩王的封号,不由发牢骚道,虽有这许多功劳,又有何用?空落了个名声罢了!”
李治知道他的心思,只在讨价罢了,于是慨然道:“程王叔,过去之事乃父王年老,疏忽忘事。待小侄位登皇座,定封王叔一个齐天王,与小侄共理朝政。”
徐茂公忙冲程咬金使眼色,要他赶紧谢恩。但程咬金只当没听见,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子,这都不过给我老程戴一顶空壳帽子罢了。于是说:“殿下,有你这片心思老臣就足领盛情了。臣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并非为索取功名权势,乃为国为民为天子也。老臣当初也当过混世魔王,倘如为了王位,何必投了你祖父和你父王呢?算了!当此紧要关头,老臣甘愿赴汤蹈火,前去长安求救便了。”
“谢王叔!”李治站起来欲行礼,程咬金慌忙起座道:“殿下莫要折杀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