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裴娘子气得满脸通红,大声道:“我家虽然被抄,可我堂姐却是圣上的才人,前几日才诊出怀了身孕,深受皇恩眷宠!”
此话一出,各种指责之声霎时消失。
有亲戚姊妹为宫妃并不特别,但怀了身孕的却有所不同。有身孕,说明正当宠。一荣俱荣,这裴娘子没准哪日就被堂姐提拔上去,做了她们的上峰。这自然得罪不得。
裴娘子得意洋洋地环视一周,冲丹菲道:“还不快让出来,磨蹭什么?”
八娘还想申辩几句,丹菲一把拉住了她。
教训人容易,以丹菲的本事,几耳光就可把对方打懵。可是她们才刚入宫,就像猎人刚进入一块陌生的山楚。连地盘都没摸熟,贸然闯荡,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等到她摸索清楚了这里的每条路,每棵大树,每一个野兽的巢穴,她才可以放开手脚,去施展本领,去争夺利益,去狩猎,去获取。
裴娘子她们要三个铺位,丹菲和八娘退让,杨六娘也收拾了包裹,随她们一起搬到最西边靠墙的三个铺位。那里下午受日晒,马桶也放置在角落,闷热之中还弥漫着一股排泄物的臊臭。
其实也只有在农户之家,需要粪便做肥,马桶里才是黄汤浠水,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备有草木碎屑或是细沙香灰,出恭完后用木屑等盖住,掩去气味。禁宫之地乃是贵人们居住的,就算是掖庭这样的宫婢居所,也不能有恶臭之气惊扰了贵人,所以马桶所用的也是极细的草木香灰。只是屋中的女孩子都是贵族女子,以前更衣都有人伺候,哪里会自己动手洒香木屑。于是这个马桶才显得格外肮脏。
就算是杨六娘,在家里也没受过这种罪,苦着脸道:“我只希望那裴才人赶紧把她这妹子调上去享福,也省得害得我们在这里受罪。”
“勤洗马桶就是了。”丹菲安慰道。
“阿江姐姐真是好脾性。”杨六娘真心地赞了一声。
看着日头还高,丹菲带着八娘去了小院里的浴室,从井里打了水来,姊妹两人终于彻底洗了一个澡,摆脱了一身污垢。然后她们又从宫人那里求来一把圆头剪子,把凌乱打结的头发修剪了一番。两人这才终于有了个人样。
“五姐,”八娘问,“你说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真的要待一辈子吗?”
这点丹菲倒比较乐观。段义云还活着,他说了要给段家雪耻,丹菲就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等段家冤屈昭雪,她们自然就能从掖庭里放出去了。
此刻,段义云正在前线杀敌,而她也在掖庭里吃苦。这种命运相连的感觉,让丹菲觉得很奇妙。她并不觉得害怕或者沮丧,她甚至有些期待,在段义云知道她吃了那么多苦后,会怎么对待她。这让现在每一分艰苦,都变得格外值得。
突然,一个俊雅清秀的面孔浮现在眼前。男子望着她的目光矜贵自持,似乎不带一丝感情,可是她又能感受到对方汹涌的心潮,几乎将她包围淹没。
丹菲闭眼摇头,将崔熙俊的面孔从脑海里驱赶了出去。
自她遇到这个男人后,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她最后还沦落带为奴的境地。不得不怀疑这男人八字克她。
不管他在段家之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不管他是否真的对自己愧疚。丹菲都觉得自己该离此人远一些。
姊妹两人回了屋,尽管闷热,可还是倒头大睡了一场,直到夕食时被杨六娘推醒过来。
夕食比午食要丰盛些,依旧一人两个蒸饼,一碗菜汤,只是菜汤浓了许多,还有一些肉片。
杨三娘端着碗过来,朝妹妹的碗里瞧,酸溜溜道:“你的肉片果真多些。分食的宫人也偏心呢。”
“许是妹子运气好。”杨六娘一笑,急忙夹了大半的肉片放到姐姐碗里。
杨三娘满意而去。
丹菲对杨六娘道:“宫中劳役幸苦,若不吃饱些,怕是没力气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