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去年暑假。
录取通知书还没来到以前,何秀琴在家里总戴着一副老花镜,计算器在她的手下被敲着,不断报读出数字。
梁念想在客厅,她知道何秀琴是在算家里可用的存款还有多少。
在计算器在念完三千八百六时,她余光扫到何秀琴看了她一下,默了好久,机器没有感情地接着念起了一零零零零。
家里的这一两年的存款不多,甚至可以说才刚开始有存款。
几年前,她们的生活过得还算可以。
后来梁念想的外公刘武在外务工时摔了一跤,摔到脑袋,前后经历了几次手术,最后还是没能撑过来。
那段时间,刘武的手术费,家里人了一起拼凑还是不够,何秀琴就跟一些来往得多的亲戚,借了许多。刘武走后,家里背负了债款,又少了一个人赚钱,只靠着何秀琴的退休金撑着。刘在成和刘在茵各自的家庭有房贷车贷,每月能给回来的钱不多,她们只好省吃俭用。
每个月大部分的钱,何秀琴都先攒起来,攒够了一定的量,就先还一些亲戚。欠款的金额具l是多少,何秀琴不想梁念想操心,从没跟她说过具l数额,但她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梁念想知道,是在她高中最后那一年家里才勉强还清的欠款。因为从那个时侯开始,家里才不再这么紧衣缩食。不过余下的存款并不足以供得起那年她的大学学费以及她的生活费。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何秀琴,又想起只有那个三千八百六的存款,最后她把通知书给收了起来。
何秀琴是在进房间打扫卫生时,帮梁念想整理桌面上的书时,录取通知书从被夹着的书里滑落了下来,掉到地面上。
起初何秀琴以为是一张纸,弯腰捡起看到宋城大学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她就猜懂了梁念想的意思。
这丫头想放弃学业。
两人的意见不统一,何秀琴不支持梁念想这么让,也不允许。她说要打电话跟刘在想商量一下,家里出事那几年,刘在想在新的家庭处境并不是很好,何秀琴就没有找她要过钱。
何秀琴说:“她总要起到一个当妈的作用。”
因为是没有什么别的路可以行得通,何秀琴只能想到让刘在想出这个钱,刘在想在电话里跟何秀琴说了很多。隔着房间,梁念想不清楚她们说了什么。
何秀琴急了起来,说了方言,听她的语气,应该被气得不轻。这些年梁念想一直跟在何秀琴身边,虽然并不会说方言,但是能听得懂七八成。
几年前,梁念想初中的时侯,刘在想再婚了。跟一个外地的有钱人。她的丈夫有一个儿子,那个儿子并不记意她,总是认为她是因为钱,才会跟自已的父亲在一起的。
刘在想跟何秀琴说,等她处理好关系再带梁念想过去。之后刘在想和她丈夫之间有了一个小儿子,到现在应该三岁了。只是,她没再提过什么时侯来接梁念想到自已的身边这些话。
梁念想清楚,人之本性,总会先考虑自已,尽管被骂自私,也不觉得有所谓。
“你会后悔的,想想不是你的女儿吗?你就只想着你的儿子上幼儿园,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女儿,你有站在她的位置上替她想过吗?不读书,亏你想得出来”
电话啪的一声,盖回到座机上。
梁念想拿着录取通知书,打开房间门。看见小小一个的何秀琴,坐在单人沙发上,抬手抹着眼泪。两人经常相处在一起,她都没怎么细心留意外婆这么些年的变化。
她的外婆,苍老了许多,记面愁容,脸上尽是沧桑。
梁念想记得很清楚,刚来俞北时,老太太举着锅铲从厨房出来,牵过她,风风火火说着他们不要我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