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清泪
◎她剥去衣裙,成为他侍奉一生的神明◎
离开盛凌薇的公寓,林琅怀揣另一封遗书,前往沈家拜访。在档案记录中,沈恩知的家庭地址写得晦暗不明,非常模糊,林琅打了许多通电话给上级,才最终联系到他的父母。
乘坐沈家派来的车,被带到沈老爷子面前,林琅忽然意识到,他那一位谦逊隽秀、气度非凡的同僚,竟然不露声色地掩藏着这般家世背景。
身负如此沉重的消息,林琅不敢多叨扰,妥当转交过信件,就带着后辈离开了。
沈老爷子回到房间,闭目吸氧。氧气带有凉润的温度,在肺叶中渐渐充盈。许久恢复了一些精神,直接联系上刘骞良。
他听刘骞良汇报说,洪水使得当地主要城市受灾严重,使馆要提供人道主义援助,是沈恩知主动带了物资前往赈灾。
挂断电话,沈老爷子内心压着一股子怆然,手足干热发皱,却又由衷地为他感到骄傲,片刻之后,面皮上竟露出笑来。
挥退了勤务员,沈老爷子撑着扶手和长杖缓缓下楼,见叶澜坐在茶座边直抹眼泪,起声呵斥道:“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沈州同上来搀他。沈老爷子慢吞吞在主位上一坐,欣慰地说:“恩知这孩子,我总担心他太斯文,太温懦,现在倒好了,也是个有血性的。”
叶澜神志近乎崩溃,生平第一次出言顶撞,恨恨地嘶声道:“爸,我不要他有血性,我只要他回来!还有你,沈州同,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以前你和长荣把小弥……”
沈州同怕在父亲面前露底,连忙插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我看恩知本来就胸无大志,蹉跎这些年,就甘心做个小干部。实在回不来的话,反正我们还有一个……”
这话荒谬透顶,叶澜一时疑心自己错听了什么,手按住黄花梨家具蹭地站起来,抖着一把脆嗓子连连问:“你说什么?沈州同,你说什么?”
沈州同只觉得她披头散发,形似疯癫,狠狠拧了眉心,一甩衣袖说道:“我说的哪里有错?恩弥马上就是亚运冠军,改个姓氏接回来,沈家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叶澜瞪着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一心焚香煮茶的沈老爷子:“疯了,我看你们这些人都疯了!”她后退几步,转身夺门而出。
门外长路深远,一眼望不到头,秋风萧索,天地冷清,茫茫不知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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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恩知正在班加西与德尔纳之间的一片废墟里。
此前暴雨连天,引发水坝溃堤,几乎淹灭整座城市以及相邻的大片地区。洪水接日肆虐,退却时已是遍地重创狼藉。使馆位于首都,与灾区有一段不近的距离,派遣了五辆卡车运送救援物资。其中一辆由沈恩知带队出发,他曾在大学期间潜心修习过阿拉伯语,自己也表达出强烈意愿,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起初刘骞良顾虑着他的身份,对这个决定颇为犹豫,在沈恩知的坚持下,才将他添进名单里。
卸下全部物资发放给灾民,过程尚且顺利,变故发生在由班加西回程之时。
洪水冲垮了当地的军事基地,前苏联制式武器就此大批流入民间,武装械斗频发,多是为了抢夺食物和药品。
班加西本是利比亚第二大城市,如今治安完全失能,成为极端凶险的地域。沈恩知带队想抢时间撤离,但桥梁被暴雨连日泡得酥烂,不堪一击,卡车轮毂轧到上面,碾出奇异的狰狞之声。
这是不祥的预兆。沈恩知头脑清醒,知觉敏锐,立刻作出判断。才带队避下车去,轰隆一声巨响,路面即刻塌陷下沉,最终一整座大桥在眼前完全崩毁。
这时又听到有枪炮由远至近,沈恩知先让人分头躲避,没料到这场交火旷日持久,双方各自进城驻扎盘踞,逐渐演变成大规模的**。
混乱之中,运送物资的小队各自走散,沈恩知困在城中数日,白天与路边灾民交谈,夜晚找一处无人的断墙,在里面潦草就宿。
养尊处优二十七年,沈恩知从未沦落至这般境地。
洪水过后气候失衡,让食物变质,污染水源。在鲜活或死去的、完整或残破的人体之间,细菌疯狂滋生蔓延,传播着伤寒和痢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