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过不久,一辆黑色轿车在她脚边停下,门开了,竟是叶恩弥,问她在这儿做什么。
她抽噎着被叶恩弥拽上车。开车的是沈家的勤务员,除此之外再没别人了。
“你怎么又在哭啊?”叶恩弥被她吸鼻涕的动静扰得心烦,想了一想,把游戏机塞进她手里,“给你玩,别哭了。”
是最经典的那款掌机。盛凌薇不玩游戏,没见过,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存在里头的泪水还在往外漫溢,可是她已经不哭了。
“沈爷爷呢?还有恩知哥。”终于留意到车上少了谁,她抹着眼角问。
叶恩弥答得简略:“他们早进去了。我跑了,被逮过来的。”
区域内住满军属,盛凌薇和妈妈的房间在沈家兄弟隔壁。不过三天时间,就看见叶恩弥尝试逃跑好几次,每回都被抓回去严厉教训。
他顶靠着走廊硬墙罚站军姿。背那么直,如同一棵年轻挺拔的树。注意到盛凌薇的视线,气质不羁的少年悄悄对她扮鬼脸。
而她不爱搭理他,别开视线,跑去找沈恩知玩。
到庆典当日,盛凌薇沾了沈爷爷的光,被安排坐在靠前的位置,叶恩弥和叶恩知的旁边。
他们都是部队里生养的孩子,但参与这样的场合还是人生当中头一回。
军乐肃穆庄严,人们讲的都是些很大很重的字眼,才满十岁的孩子根本听不懂,然而全屏住呼吸使劲儿地在听。
叶恩弥的游戏机早放下了,余光瞟见旁边小女孩粉润甜净的脸,下颌形状短而尖,颈腮上缀着点婴儿肥,两边眉头快捏在一起,伸长了脖子认认真真朝前看。
进行曲奏响的时候,所有人都把身体站得很直很直,几个小孩子被大人的手臂和肩膀淹没了,只看到那面旗帜从人们的头顶生长出来,一寸寸拔升上去,像颗光明滚烫的红太阳。
年轻纯粹的眼中结出热汽,仿佛受到了某种血脉深处的隐秘感召,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后来一起回沈家房子里去,她看见沈恩知避到茶室,和爷爷说了什么。门没关,沈爷爷招手把叶澜也喊进去,沉声说:
“恩知,你的身体情况,没人比你自己清楚。要入伍,条件达不到,做文职又没太大意义。”他慈蔼地笑,拍拍沈恩知的肩膀,“爷爷知道你爱读书,已经给你铺好了路,你只要走上去,往前走。”
沈爷爷目光一转,对着旁边的男孩开口:“倒是你——我在跟你说话,沈恩弥!”
叶澜立时从他手里把游戏机抢过来:“别玩儿了小弥。”
沈爷爷目露不悦:“这小子打小不听话,被罚惯了,身体素质够硬朗,把他扔进部队历练历练,也不失为一种出路。”
“我不想当兵。”叶恩弥还是小小少年,声音干净纯质,均匀平顺,“我肯定会为国争光的,但不是用那种方式。”
没人把他的话当真。因为叶恩弥一贯显得浑不在意,也从不多费口舌。
而沈恩知在旁边一言未发,垂首缄默着,眼睛盯着地面,似乎什么也不愿意再去想。
盛凌薇那时看不懂发生了什么,妈妈也不许她盯着看,只好从桌上的八仙盒里拣蜜果和糕饼吃。如今回想起来,沈家爷爷只用一席话,就扼杀了沈恩知的所有愿景,把他小小的萌芽的梦想,强硬地分配给叶恩弥。
而叶恩弥最终挣脱出去,走上了另一条路。
可是沈恩知一直困囿其中,不得出口。他自幼习惯压抑,遵从父辈规训,展现最完美的一面给人看,话不多,举止妥帖,也是怕一步行差就错。
沈恩知似乎从来都不知道停下来,放眼在自己身上,认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而他对她经年的执念,可能亦是因为她是他漫长人生里,唯一明确想得到的。
盛凌薇这些年来,小时候享用着他的温柔体贴,长大了把他当作叶恩弥,却从没有真正看到过他。
沈恩知也没有真正看到过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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