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想我了没?”
叶恩弥边说,边用余光留意她的反应,话到半途耸耸肩,打算发动汽车,“算了,你肯定说没有。”
才握住方向盘,右手猝然就懈了,他垂眸去看,怔怔地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
忽然不说话了。
从盛凌薇的方向,可以看见他指间素净,唯独无名指侧面竖切了一条可怖的长疤。许是因为不久前的比赛而处于亢奋充血的状态,手背撑起很多纤长的血管,像皮肤下有深蓝枝条蜿蜒盘错。
他该是又在疼。
盛凌薇将他手腕拽下来,说:“我来吧。去哪儿?”
叶恩弥没有逞强,也没有推辞,眼睛里有淡淡的叹息,却仍然在故作轻松地笑着,和她交换了位置:“按导航走就行,辛苦我们薇薇了。”
起初驾驶席车窗开着窄隙,车速加快,风也刮得狠了,颈窝都有些凛冽的疼。
盛凌薇收敛着脖子,干燥的手指在风中发冷。她单手扶着方向盘,关了车窗,又搓摩两下**在外冻得冷白的大腿。叶恩弥注意到她的动作,以掌心覆过去,力度不轻不重,替她熨着。
皮肤表层紧皱的一层冷意,被他以体温一点点融掉。
平视前方的视线向右偏移,见叶恩弥在副驾驶席难得如此寡言,也不像以往喜欢调笑着动手动脚,只是一下下尝试舒展着右手的筋纹和骨节。痛到连连屏息,朗利飞扬的眉头也捏在一起。
往日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你一言我一语,无论是闲谈、争吵、互相讽刺,抑或幼稚地拌两句嘴,口中都总是一刻不停。
这时别样安静,反倒有些不适应。
盛凌薇只觉得胸腔里伸进一只手,把各处都揪紧,语言先于意识,已经忍不住问:“很疼么?”
他想敷衍过去的时候,唇边就会多抽扯几丝笑:“没事儿,总会好的。痛了这些年,习惯了。”
她想,这么多年漫长时光,也如须臾转瞬。她以为自己满怀的怨恨是最摧磨人的东西,可是他所承受的痛苦,到底更胜一筹。
欢愉是因为爱,痛苦也是因为爱。中文里时常用到的“疼爱”,说的不过就是这样一回事:爱到两人都发了疼,如同用力过度的拥抱,前胸和手臂的骨棱里出外进,紧紧绞合在一起。
疼痛使得爱不再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一种模糊的意识,而是实实在在有形有状、能够刺进知觉的东西。
爱里的疼痛一旦形成,始终是生鲜活泛的,像创面上凝合的血痂不断经人撕裂,不断翻出湿红的新肉来。
叶恩弥手上神经性的跳痛在渐渐平复,才摸索着找到隐约发哑的声音。
“薇薇。”
“嗯?”
他语声轻忽地揶揄:“刚才是不是心疼我了?”
“谁说的。”
“你总不承认。但我都知道……”
叶恩弥说着,并没有看她,怕被她发觉自己仍然心事重重。视野中窗外街景枯燥,慢慢的看出困倦了。他睡着得无声无息,话刚讲到一半,像是骤然断了电,整个人就熄灭在真皮座椅的包裹里面。
杭州到上海,不过两小时车程。定位设在外滩附近一处高级公寓,牌照顺利通过检测,驶入地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