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天大的胆子,此回相爷若还没杀她,想必是真眉眉无疑了。
周管事到前头花厅时,沈容音正打算执起茶盏润润唇,周管事到跟前没多余说话,只道是相爷召见,沈容音也多想不得,放下茶盏起身跟着人去了明澄院。
她进屋里,陆行渊通身银光轻甲,正展臂立在屋心,由人伺候更衣。
男人从镜子里望见她进来,没言语,只胸膛略略起伏闭上了眼。
好像看她一眼都多余。
沈容音微微抿唇捏紧了手,周管事却是眼色十足,当下唤退众人,只留下了她在屋中。
她还正斟酌那话该如何起头,忽然便四下都没了人,像是天时地利人和皆齐全,左右看陆行渊仍展臂站着,沈容音索性上前去,接过了这活计,飞快瞧他一眼。
“相爷一路劳顿辛苦。”
思忖琢磨良久的开场白,但说出去,跟前的男人闭目养神,毫无应答。
显见没有同她叙旧的打算。
陆行渊也大概并不想认自己是宗云谏。
也是,他将她爹投进大牢,难道不知她来的目的,两相故旧不再,他跟她多费口舌作甚?
沈容音心里为那事带着些怨恨,可大抵不死心,总觉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怨恨也只在心里默念,当下还是先给他卸甲,男子的甲胄,她没解过,但不代表没看人穿戴过。
护臂、胸甲、腰佩……各处该怎么穿、怎么取,沈容音都记得很清楚。
她还记得,宗云谏头回穿上量身的甲胄,就是此处。
连他此刻站立的姿态都一样。
宗云谏那时十五岁有第一幅轻甲,少年身量足够挺拔,穿上甲胄愈发英气逼人。
“四哥,你好威风啊!”
沈眉眉满眼都泛着仰慕光芒,忍不住伸手去摸他护臂上的纹路,一摸就留下几道指印雾。
宗云谏只是看着她笑笑。
他现在只比从前更加威风了,又不仅仅只是威风,还更加威重慑人。
这身轻甲近看有些磨损之处,想来战场上不少沾染过鲜血,沈容音摸上去总不能多想,她最怕见血,更遑论想想他手里杀过多少人,沾染过多少血?
沈容音收拢思绪,垂眸依次将甲胄卸下放置规整,最后才抬手,去取他的发冠。
够上去,却觉些许吃力,见陆行渊仍闭着眼,她一顿,悄悄踮起脚尖。
鼻端松然静和的沉水香中,忽然幽幽掺杂进来些温软兰息,一不留神,便溜进了陆行渊肺腑中,像缕虚无缥缈的烟,四散开来,捉摸不定地充盈满各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