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安不过是一个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十五岁少年,还是家里老大,平时甚少道歉。这会儿要让他承认自己近些日子没能尽做兄长的责任,别说照拂何似飞,甚至还因为自己软弱,害得何似飞不得不带着陈竹搬出来……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
何一年也不勉强,见高成安说不出话来,他主动道:“成安,我知道你的心意,到县城这么久以来的事情似飞和陈竹都跟我说了,你倒也不用苛责自己,毕竟你确实没主动去做任何错事。”
顿了顿,何一年又说,“我知道何家现在远不如高家,但大丫到底是我亲妹子,你的亲奶奶,成安,我且问你一句,你还要继续同那两面三刀陈云尚继续交好吗?”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道理谁都懂,庄稼汉也不例外。
何一年这么说,是真真切切在担心高成安。一直跟着陈云尚的话,就算高成安依然能保证本心,但他做的事难道就没有伤害到别人吗?
且说陈竹那件事,如果当时没有何似飞阻拦,陈竹真被带去了青楼,高成安难道真的会一直站在旁边,不受那些人的蛊惑,上前去做一点什么吗?
退一万步说,他在一旁看着别人受罪,难道就不算作恶了吗?
高成安呆楞了一瞬,没想到何一年居然能这么坦坦****直白的问出来。
不过,他也觉得陈云尚这个写信回村告密的事情做得太……不君子了。
两面三刀这个词用得好。
高成安看着何一年爷爷与他奶奶也如出一辙的担忧目光,双手紧握成拳,落于大腿上,他几次张了张嘴,终于哑着嗓子说:“何爷爷,并非我还要继续同云……陈兄交好,是、是我现在拜师是沾了他的光,没有他,我、我不可能留在县城。”
言外之意,他不能,更不敢同陈云尚闹掰。
应该是察觉到何一年有些失望的目光,高成安垂下头,不再看他与何似飞,小声说:“还请何爷爷回乡后不要将此事告诉我奶奶,免得她老人家担心。我……待我考中秀才,有机会进入县学,到时再……”
何一年打断他:“你这个娃娃,怎么不听劝!”
高成安错愕抬头,对上何一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心中陡然慌乱起来,逃一般的起身离开了。
早知会进展到这一地步的何似飞收起桌上茶水,重新摊开纸张,对着那京都书局印刷的《大学》一书练起字来。
虽然老师未曾说让他临帖这本书的深意,但根据何似飞上辈子的记忆,这个字体应该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馆阁体’。倒不是说馆阁体有多考验功底,多独树一帜。馆阁体之所以出名,是因为这种字体规整、精致,洋洋洒洒写一整篇,看起来便让上位者赏心悦目。
只是这种字体一般的普通书生接触不到,等他们到了京城去参加殿试,才会发现自己可能要吃写字的亏。
何一年看着何似飞行云流水的收拾桌案开始磨墨写字,方才被高成安气的喘不上来的那口气卡在气管子里,不上不下的。但又不忍心耽误自家孙子学业,想要起身出门。
何似飞突然开口:“自打来到县城第一日,表哥就被陈云尚带去烟花柳巷,后来陈云尚偶尔轻薄举止,表哥虽不喜,却不曾说一个‘不’字。”
何一年看过来,何似飞却没抬头,他手上写着字,唇角轻轻勾了微弯的弧度:“我从未见过比表哥更软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