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尚未从猝然屠弑师门的悲痛中缓过神,一时无言。她却笑问:“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啊?”
风轻虚弱一笑:“如今的我,对教主来说,还有利用价值么?”
“若我能够助你挨过天劫,你便会重新为神,就是天界也奈何不了你。到时,你将你的神格分一半给我,未知,你可愿意?”
他的长睫微抬,在烛光下投下淡淡阴影:“姑娘……信得过我?”
“你将你的情根给我,我自然信得过你。”
“姑娘不担心,你的情根也会被我所缚?”
飞花咯咯笑起来,“生来没有情根之人,何惧之有?”
妖灵飞花与堕神风轻结契当日,无穷无尽的雪自苍穹深处飘落,寒风也不留情面将春吹成一夜冬。
飞花难得戴的一头簪花都被吹乱,打趣道:“看,天都在反对我们呢。”
风轻为她簪好:“不,是祝福。”
之后百年,他们走过千山,踏遍万水,成了世人眼中最瞩目的妖魔邪侣。
但于他们而言,是彼此利用的关系。
飞花不在意。于她而言,为风轻多挡几次天雷对自己有益而无害,何况,有他为修罗出谋献策,修罗教不再是个囊中羞涩的穷教,更多流离失所小妖得以有一瓦遮头,所谓妖魔在人群中的声誉也在变好。
虽为道侣,风轻大多不会向她索取什么。
她在外拈花惹草他也不怎么管束,实在过分了他会去捞人,被群魔嘲笑也置若罔闻。她常常醒时已躺在小院里,炉子里咕嘟嘟烧着醒酒茶,屋外的人在奏琴。
飞花半倚在门边听。
虽少一弦,曲音低沉中漾着潋滟,如槐花树下的青年,凤眸瑰丽,眉宇间却孤傲。
唯独有次她顽皮拿烈酒灌他,他醉得东倒西歪,简直要把那个古琴当古筝弹,逗得她乐不可支。可到了后半段,那泠泠六弦上,一弹枯荣一弹秋,竟是高调迸残声。
见他弹破指尖,鲜血迸溅,她立时阻止。
“都是值得的……”他低声问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对不对?”
飞花没有直接给予肯定的回答,而道:“无论值得不值得,既然做了,都不要后悔。”
“是……我不后悔,我是对的……我是为了众生谋求福祉而堕世,我,绝不后悔。”
那次醉醒后,他又一如既往,平静地开着自己的破道观,为上香者指点迷津,积攒功德。
仿佛从未失控。
但飞花能发现他微妙的变化。
他会择善者救之,若是由善转恶,他会毫不犹豫收取他们的代价。
()飞花问他:“你从前不是说,要救赎众生么?如今众生,也被你分成三六九等么?”
风轻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要有裁决者,人间才会更好。”
她怔忡了片刻笑笑:“那我岂不是天底下最十恶不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