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去恪州,投奔自己远方堂叔。据说人家在恪州做参军,家里应当很是优渥。可借了钱才走到恪州城,却听人说姓赵的参军急病死了。
生前欠了花酒楼一屁股债,妻儿典当家财还清之后,便离开了恪州不知所踪。
就这么一条生路,也被堵死了。
于是赵卓再次心灰意冷地回到了宕县。妻子已经有孕,身体又弱,每天都要去药铺抓药保胎。但家中本就没存下什么钱,这样一来,就更窘迫了。
张十六再次找到了他。
这次赵卓无路可走,只好答应下来。
可他所知道的,张十六所说的,还远远不到危险的程度。
没过多久,掌柜出了一趟远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赵卓便向张十六询问,才知道掌柜已经死在了平川。
平川,傍河而生,是几州交衢之地。
就在掌柜死讯传来的这几日里,中书舍人于替君察考的路上被袭。刺客死了,而被刺的中书舍人侥幸保住了一条命,连夜返回了都城。
两厢联系起来,很难令赵卓不多想。
随后赵卓便成了飞禽驿的新任掌柜。而他也终于知道,这个渗透进州府的所谓江湖组织,根本不是这么简单。
它的名字,叫做“邶堂”,兼具刺探朝堂秘密与刺杀官员。之前赵卓所看到的衣上刺绣,北字与邑字组起来,正是个邶字。
腥风血雨,展现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几次任务之后,赵卓接的人,便成了张十六。
前几日听说山上死了个原州的司兵,张十六匆匆而来,将寄存的行装全部带走。
赵卓颤抖着,问张十六人是不是他杀的,张十六摇了摇头。他这次的任务,是查清原州司兵的死因。
邶堂的上线说,尤潼带着一个主子想要得到的秘密。这本不是难事,可召侯和原州特使,却马不停蹄地进驻了山庄,还带了悍兵将山庄围得水泄不通。
所以张十六才铤而走险,偷偷潜入了山庄中,失利被擒。好在他听清了几人在院中的交谈,去查探尸体发现所言不虚。
本抱着必死的心志,只是可惜无法将消息递出去。可偏生他有了机会逃,所以不管有意无意,他都要得见一面赵卓。
所以赵卓一开门,这次满身是血的,变成了张十六。
那句“式微式微”的暗语,正是诗三百中邶风的一篇。
“我不知你们这么做到底值不值。”赵卓瞧着那双带血的手,握着布包甚至在颤抖,心中便生不忍,“但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没法拒绝你。”
他别过眼去,不再看张十六的满身伤痕。
布包接过来,赵卓从木柜中掏出两瓶创伤药来塞给他,低声道,“事情我会办,趁现在还没人追过来,你赶快跑。”
张十六一愣,攥着那两个小小的瓷瓶。他咧嘴笑了一下,苍白的面色下,显得格外苍凉,“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若我能生还,我会来寻你。”
赵卓眼眶酸涩,怕忍不住泪便用袖子蒙住了眼。
再抬起头时,室中早就没了人。门窗都好好地闭着,就像今夜他不曾见过张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