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不爱自己的孩子,二哥楚怀清不就是死在他手里吗?”楚怀湘说,“你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吗?不然你不会处处跟我作对,还杀了我娘。”
楚怀治沉默不语,楚怀湘眺望山色,说:“他一直都想我成才,可又不想我成才压过他这个皇帝的威风。于是扶持你,可六郎你的命真的很好,我不止一次羡慕你。”
破陋的木窗里现出严子善的甲胄残片,楚怀治哑声道:“我不好。”
“从小父皇就喜欢你,因为你长得像他。就算当年丽妃死了,也有贵妃继续抚养你爱你。”楚怀湘嘴角抹开一丝笑,“还有你的亲哥也爱你疼你,他们从不责罚你,不强加自己的权欲想法在你身上,也不天天对你说,你一定要做太子。”
楚怀治跟郑郁的眼神对上,二人相视却又不敢有过多举动避免刺激楚怀湘。
楚怀湘在追忆以前,笑着说:“你长大了,还有郑砚卿爱你。父皇不拦你反而将你俩外放至一处,只有我,只有我这些年,什么都没得到。他们都不爱我,连那些仅有的暇余时光都是我抢来的。”
低沉苦闷略带哭腔的音色,一字一字融进郑郁耳里,他知楚怀湘是德元帝平衡朝堂的棋子以及陈仙言寄予厚望的儿子,却没想到他的内心承载如此多苦痛。
楚怀湘看着楚怀治流泪,苦笑:“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太子,我的一生一直有阿娘和刘仲山帮我做选择。他们从不听我的,就连娶妻都是我根本无意的人。”
说罢他问楚怀治:“六郎,若当年是你做太子,父皇和刘相逼你娶曲家女,你会答应吗?”
“我会换一位中书令。”楚怀治凝视他须臾后答道。
不一样的答案解开,楚怀湘低笑几声,他伏在郑郁耳边低声道:“清语和承昭,是我对不起他们。砚卿,早年我与你关系尚可,你能帮我照顾一下他们吗?”
话很是轻柔,郑郁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楚怀治没有听到楚怀湘说的那句话,真心劝他:“四哥,你随我回去,我对天发誓绝不杀你。”
楚怀湘说:“我知道你不杀我,只是幽禁而已。”
新皇权生,就不会有威胁皇权的人存在,是不杀,只是幽禁一生。
风带起寺院里的树影摇晃,楚怀湘在这个时候想不起谁了,可又想起当年他仰视的那个人慢慢变矮最后离开他,到生命最后他还是没有握住那把刀,还被反噬其身。
楚怀湘迅速地推开郑郁,仰天一叹:“我先死,我先生。”
话毕以刀横颈自刎。
割颈时喷出的血溅在郑郁背上,而尸身流出的血液流过尘埃到了楚怀治脚边。
北风卷过山寺每一寸的土地,楚怀治怔怔地看着楚怀湘的尸身,他想起幼时楚怀湘陪他玩闹的场景,恍若昨日,纵有再多恨意都在身死这刻消失,血脉衔接的灵魂终究共鸣彼此。他抱紧郑郁,骤然双膝跪地,泣泪喃喃:“四哥”
他们之间,谁都没有错,只是生在不同位置上,又因父亲权衡,才走于对立面。
郑郁感觉到楚怀治紧抓着他的衣袍,知他心里酸楚,跪下把他揽在怀里,说:“同为天涯沦落人,何故生于楚家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