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枯冢,是将军的暮年。可郑厚礼还没老,他未及五十,只因德元帝让他留在长安,他才回不去那让他成功勋的地方。
郑厚礼眼中有过一丝犹豫,楚怀治又道:“民贵君轻,上不存此念,则百姓苦。军士戍边多年,军饷是年年求兵部、告户部才有那一分三厘。岁贡、佞臣压垮了百姓,却富了朝臣的后仓。此天下大弊,还望郡王助我除之。”
说罢他朝郑厚礼磕了一个响头。
郑厚礼捏着那封密旨,上面写着若湘不孝违德,吾儿自为太子速回京勤王。雪下得很大,像那鹅毛飘落,郑厚礼垂眸看着楚怀治那一瞬里回忆起许多旧事,最后是德元帝搀扶着他跨过宫门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别叫郡王了,叫声岳父大人听听。”
楚怀治愕然抬头,随后会心一笑:“岳父大人。”
风雪飘大,郑郁被严子善抱上马,严子善立即翻身执缰坐在他前面。
长街上皆是雪夹着风飘来,郑郁抓着严子善的衣服,大声问:“师傅怎么样了?”
“舌战群儒啊。”严子善说,“圣上到底还是不相信刘千甫会谋杀惠文太子,可怎料曲炜曲炜说你当年陪在惠文太子身边那么久,一定知道什么。刘千甫就说拿你下狱严刑拷打,是满朝群臣跪谏才劝住,而后徐子谅立马提出让禁军来找你,刘千甫本想接话,却被我阻止,我竭力征求才出了宫门来找你。否则真要是刘千甫派人来,北阳王府一个都跑不了全下狱!”
严子善与楚嘉笙成婚后,德元帝在病中授他为金紫光禄大夫、太常寺少卿、右卫将军,去了龙武军的官职。
郑郁头抵在严子善背上,想着一会儿面见众人要怎么回话,怎么去辩解当年的事情以及为何袁纮在见了太上皇之后会爆出这么多事情。马儿飞奔,严子善御马到了皇城丹凤门前,看门的守将金吾将军喝道:“马匹不能入宫,下来。”
严子善怒道:“滚开!”
事态着急,下马入了皇城还有一段距离才到议政的宣政殿。严子善本想带郑郁先冲进去,怎料金吾将军前来逮缰绳,风雪声中郑郁依稀听见群臣吵闹的哄声,雪落长安,郑郁下马直愣愣地就跑了进去。
可通往内朝的御桥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鹅毛雪飘下,郑郁顶着雪往前跑,天色灰暗寒风声回荡在这座皇城内。
郑郁一路向前跑,不知为何他好像在流失什么东西。雪太厚,郑郁才病愈好的身子一路上不知摔了几跤,严子善追上来把他扶起跑步向内朝。
过了宣政门和月华门,郑郁骤然闻见有血腥味和朝臣的哭声,在那惨声之下还有木杖击打□□的闷重。
中朝终于到了,郑郁入眼是一片猩红,数位紫绯青的臣子被禁军压在薄雪地里行笞刑。为首那人的紫色官袍被鲜血染红已无声息,滚热的血流入青石砖缝,与身旁人的交织在一起,似是汇成江山血河图。
宣政殿里还有朝臣的辩白声和哀求楚怀湘停手的劝谏,旁边被禁军压住身着浅绯色官袍的中年男人朝为首那人哭喊:“你们放开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