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濯冰送了素商回到住处,回来便令侍女服侍她更衣,按品大妆——身为华滟的贴身女官,她身上也有品阶。
马车辚辚驶入宫门,濯冰的身影出现在乾清宫前:“臣奉长公主之令,叩请陛下赴家宴。”
第章麝香微度绣芙蓉
皇帝肃然不语。
长兴帝的身子时好时坏,是连市井孩童都知道的事情,因此当濯冰带回皇帝拒绝赴宴的消息时,素商虽然失望地低下了头,却也没有更多的悲伤了。
华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揽着她一道入了座。
因温齐先前着人递了消息回来,姑侄二人便守在桌旁,只等男主人回来,即可开席。
谁知,这一等,就是近一夜。
随着夜色渐浓,华滟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一旁素商早就困得头一点一点的。
旻儿十岁生辰,皇兄不愿来,是她生母之故。皇兄一直无法释怀先太子妃贺氏的死,连带也厌恶白氏所出的女儿。纵使这个女儿曾被贺氏视若珍宝地抚养过。即便是看在华滟的面子上,每年也只打发人来送些金银珠玉锦缎,人,是绝不会亲自来的。
可,温齐不来,又是为何?
那封笔走游龙的信笺明明还放在她的梳妆台上,信中说会赴宴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华滟忍不住多疑起来。
今年已是长兴五年,记忆中樊楼前的那道冷淡俊美的身影在心里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身着玄色衮服充满了威严冷峻的面容——从落魄的士子,到年轻的胤国公,而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他,似乎一点一点地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样子。
“砰”一声重响,吓得华滟震了一震。她回头,发现是素商坐在绣墩上睡着摔了下来。
侍奉的内监宫人吓白了脸簇拥了上来,把孩子从地上抱起来一看,发现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竟又睡着了!
华滟有些哭笑不得,然而被素商这一出吓的,方才那些杂乱心思顿时就被丢到脑后了。
三年前从青陵台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抱回来后,她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烧几天不退,华滟衣不释带地照顾,总算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了一条命。
醒来后,她全然忘记了前尘,懵懂如一张白纸。华滟给她起了小字叫素商,大名一个旻字。素商者,秋也。纪念她新生后的这个季节。因着孩子身体太过虚弱,华滟便学着市井民间的法子,写了素商的名字贴在街头巷尾,只管让万人叫去,为的是好养活,连府中的仆从也都叫“素商”,而不称公主。如此精心养了几年,又延师教导,素商才有了今日。
蜡烛毕剥爆出一朵灯花,华滟才发现点在四周的落地灯罩里的灯烛已燃尽了大半,烛泪累累积在灯台上,连灯光也黯淡了许多,照得紫檀圆桌上的菜肴都失了颜色。
原来都已四更了。
华滟叹了口气。
她唤了人把素商抱回卧房休息,又命人撤了一桌的嘉肴美馔。累到倦极,却还是坐在桌边,等一个人。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