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是长兴三年才出世的。自从先太子妃死于青陵台之变后,皇帝哀损过度,以至于冷落后宫。这个孩子的生母原是御书房伺候笔墨书画的宫女,不知是如何怀上龙嗣的。
但既然她将孩子生了下来,且三皇子又是皇帝目前唯一存活的皇子,不论陈贵人请她去是何用意,华滟还是要走这一趟的。
华滟借口更衣之名起身,准备往陈贵人所居的后宅行去。
这场宴会是在许子攸献给皇帝一行人居住的府邸举办,原本是许家别院,虽比不上皇家园楚的恢宏大气,但也是极精美极雅致的。
光是举办宴会的前庭,论起来和广德大长公主府也不相上下。
华滟悄悄离了席,席间鲜有人注意她的行踪,便是男席那边隔着葳蕤草木有注意到的,大多也不以为意。
毕竟只是一个身体娇弱的弱女子罢了,长公主又如何,有掌握天下兵马的胤王驸马又如何?
在这太原城里,说话算数的可不是她,自然,也不是那位高坐在上的傀儡。
不是吗?
男人们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举起酒杯,杯中浅碧色的美酒碰撞,漾起一圈圈涟漪。
也映出天上那一轮惨白的太阳。
有风起了。
似乎是心有所感,转过长廊时,华滟遥遥回头,望向御座的方向。
正撞见皇帝也抬头往她看来。
先前许子攸妻弟的呕吐物似乎已被收拾干净了,座前铺地的毛毯又换了一张,织锦绣金的纹样反射着高挂灯烛的光芒,将那幽幽的光亮投在了皇帝的脸上。
皇帝静静地坐在那里,奇墨也如同大夏王朝的每一任御前总管,恭顺肃然地侧侍在他身后的影子里,以一种巍然的气度与威仪,成为这百年皇权的最后捍卫者。
一时间,华滟仿佛看到了隆和十四的皇太子。依旧是面容清俊而体态风流,微微笑着而朝她伸出手去,还是那个在樊楼文会中游刃有余,在朱雀大道上清思忧虑的“花间太子”。
可惜时移世易、物是人非,而今回头再看,恍如隔世。
皇帝弯起嘴角,朝她微微笑了。
华滟直到陈贵人所暂居的后院时,仍在回想皇帝的那个微笑。
自从皇帝自我放逐,放任自己沉湎于过去的悲伤无法自拔时,华滟连同其余宗室早就不对他抱有希望了,而朝中大臣也在多次失望后形成了新的权力结构。而随着温齐的异军突起,朝中大权一半由世家豪族掌握,另一半则握在了温齐的手里,纵有事情需要中央决断,走到中书省时就已有了结论,无须再交由皇帝审阅。
昔日花间太子,今时实同傀儡。
难道这次“南狩”,皇帝当真有所了悟?
华滟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走到了窗下。
隔着一层白棉窗纸,她听见了屋内的对话。